元清县到凤溪村有二十里路,因官道被积雪覆盖,最快也要走半天。
在荒芜的雪地,一路人马正火速奔驰!
“大人,前方道路崎岖,有深雪覆盖,很难顺利通过。”
前头探路的士兵赶来道。
“吁……”
杨兵拽马停下,看了看四周:“此处距离凤溪村还有多远?”
“不足10里。”
“可有其他小路?”
“如果绕道前行,要多耗两个时辰。”
“太久了。”叶无名嘶哑道:“此处有一条河,马蹄裹布条,从冰河上走!”
“河上四面无遮挡,你本就一路颠簸,又患有旧疾,肯定扛不住北风。”杨兵迟疑一下,低声问:“要不绕个道?起码稳妥些。”
“走冰河!”
见拗不过,杨兵咬牙下令:“裹上马蹄,过河!”
全体下马。
叶无名来到冰河边,静静望着凤溪村方向。
杨兵来到旁边,低声道:“发生这种事,县令很震怒。不仅恢复了你的平民身份,还特许我率十骑护你回村,其用意你明白吧?”
十骑,足够灭一个村子。
县令是将对凤溪村村民的生杀大权,交给了叶无名。
叶无名不语。
杨兵叹口气,见几个士兵在嘀咕,沉着脸走了过去。
“你们说,等我们到了凤溪村,该如何处置村民?”
“揪出几个带头的宰了!”
“对!都是一个村儿的,怎么着都沾亲带故,看着长大的。居然趁着那兄弟不在,干出掘坟欺女的缺德事儿!不是蠢就是坏!宰了解气!”
“我倒觉得那兄弟未必会杀,毕竟多少都是亲人,总会留点余地……”
“不好好裹马蹄,都嘀嘀咕咕什么呢?!”
杨兵走过去,黑着脸道!
几个士兵吓得赶忙起身。
亲信低声问:“头儿,抄了这条近路,半个时辰就能到凤溪村,您先透个风,到时该怎么做?”
“全听我那兄弟的意思,不管是饶命还是给全尸,都是那帮村民自找的,你们操这份心干嘛?”
士兵们纷纷点头。
这么说,他们就心里有数了。
“放着即将到来的好日子不过,大过年的非得作死。”杨兵看着远处叶无名的身影,呢喃自语:“他们根本不知道跟这家伙沾亲带故是天赐福缘!”
……
凤溪村,虎崖口。
此处,地块贫瘠,南侧又有二三十米的聚风崖口。
莫说种田,就是平日里都鲜有人经过。
而此刻,这里聚集了上百名村民。
各个拿着农具,盯着孤坟边上的少女。
少女只穿的一身单薄,在寒风中被无情的摧残!
但少女眸光坚定,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丫头,掘坟的事儿跟你无关,你就别硬撑着,赶紧回去烤火。”
三叔心有不忍道。
曦儿撩开额前的青丝,隔着风霜轻声道:“坟里埋的是我娘,你们有任何怨气可以对我发泄,但决不能打扰我娘长眠。”
“呦,听你这意思,咱们就得听你的呗?你一个外来的贱丫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是说,你指望着你那不成器的哥哥来护你?”
刘玉珍讥讽道。
叶海道:“孩子,你哥不把你嫁给王财主,就是把大伙儿往绝路上逼。尤其他甚至还勾结草寇,这……这事儿要是被抓住把柄,咱们都得完!”
“够了你们!”
外围壮汉怒斥道:“趁着小姑娘兄长不在,趁着三娘不在,一个村子的人合起伙来欺负人家,你们就这点能耐?你们还要脸吗?”
“你不是咱们村儿的,说的是轻巧!”
刘玉珍嚷嚷道:“叶无名那个家伙目无王法,勾结草寇杀了王财主派来的接亲队伍,这事儿要是传到衙门那儿,倒霉的是大伙儿!”
“对!只有掘了他娘的坟,才能跟他划清界限!”
“丫头!走开!不然伤到你,可就是你自找的!”
村民们一个个发癫般,举着农具高呼!
壮汉脸色难堪!
这帮村民人数众多,而且手里都有家伙。
他们人少,很难收拾场面。
最关键是,倘若发生冲突,就很难保证曦儿的安全。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敢有什么举动激化矛盾。
“你们真的误会我哥。”曦儿只感觉到意识模糊,强撑着咬牙道:“虽然我哥瞒着你们做了很多事,但他一定不会害你们,我向你们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刘玉珍厌恶道:“一个被捡来的贱丫头,一个克死娘的灾星!你有什么脸面做这个保证?”
曦儿失色,痛苦道:“婶婶,你为什么说这种话?我……我是出身不好,我也连累了我哥和娘!但是……我哥没做错过一件事,你为什么要指责他!”
“我那可怜的弟妹怎么死的?还不是被他克死的?”
“娘是病死的!你们拖着病死的!”曦儿含泪大声道!
当初娘感染风寒,并不算什么大病。
及时服药、保暖,基本没什么问题。
可那时大雪封山,她是被流放的罪女,入不了县城。
而叶无名要留家照顾娘,分身乏术。
是刘玉珍说她去县城请郎中。
结果呢?
刘玉珍拿着叶无名给的全部家当去了县城。
一天的路程,她耽误了一周,活生生将娘病拖得严重。
哪怕最后请来的郎中,也不知是在哪寻到的赤脚大夫,配的草药也都是些药渣子,不仅没效果,反而还使得娘的病情进一步加重。
叶无名没办法,贱卖田地,花了更多的银子请郎中,最后也无法挽救娘的性命!
“什么我拖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血口喷人!我家对你兄妹俩已经够好了,你去打听打听,谁愿把自家的地儿埋别家的死人?”
刘玉珍狰红着脸道!
曦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还说!这明明就是我哥的田地!你们不仅拖死了娘,还骗走了家里全部的银子!我哥是没办法,才将地贱卖给你们家的!”
“就你们那点银子,还够治病的?要不是我家贴点,我这可怜的弟妹死得更快。”
刘玉珍抹着不存在的泪,很委屈道:“真是好心被狗吃了!当初就该狠心,就不该你们兄妹俩粮食吃,早饿死你们!”
曦儿紧攥着冻得发紫的手,她恨婶婶一家,也恨自己拖累了哥哥。
她咬破了嘴唇,跪了下去。
村民们一愣!
刘玉珍变脸,尖声道:“你少来这一套!”
曦儿嘴角渗出血丝,美眸含泪道:“娘是我哥的念想,你们有怨气,可以把我打死,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挖坟,不要再伤害我哥了!”
……
村口。
几名青年正在望风。
“那个叶无名真该死!把妹妹嫁出去的了,人家王财主还能亏待他了?”
“就是!昨儿个嫁出去,咱们兴许能蹭顿酒席,也算开开荤!”
“瞧瞧现在什么日子,他妈的来这儿吹风,真是晦气!让我揪到他,非把他废了!”
青年们在吹嘘。
忽然!
其中一人猛地跳起来,指着雪地尽头:“你们看,是不是来人了?”
“来了!是草寇?”
“眼瞎了啊!草寇有本事能骑马!是官兵!官兵来问罪了!”
“快回去告诉大伙儿!快!”
粗犷的寒风,吹袭着崖口。
看着曦儿久跪不起,村民们都沉默了,不少人纷纷动起了恻隐之心。
“不好了!”
一名青年气喘吁吁跑过来,指着村口方向:“来了好多官兵!都骑着马!是来抓人了!”
村民们瞬间惊慌失措!
“怎么来的是官兵?”
“叶无名勾结草寇,肯定是被县衙知道了!说不定,他还干了什么杀头的罪!完了完了!”
刘玉珍尖叫道:“我就说吧!他就是个灾星!他把大伙儿都连累了!”
叶海急慌道:“等官兵到了,我们就解释不清了!快!快把坟挖了!”
惊慌的村民们不约而同看向孤坟,眼中的恐惧逐渐演变成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