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湖舟却转向沈川,“子谦,劳烦你取一下。”
沈川不明所以。
在沈川张嘴问之前,慕水妃先把五生盘取了过去,“三皇兄最近诸事烦劳,反应都慢了,让姐姐来吧。”
元韫浓岂能不知道慕水妃是在打圆场。
她笑意不达眼底,看着慕湖舟道:“既如此,表哥可得叫太医来瞧瞧,累坏了身子可不好了。”
似乎没有什么改变,饭桌上的氛围依旧和乐融融。
但这场面也没维持多久,不过多时便有人推开了雅间的门。
慕湖舟的侍卫从外头进来,禀报:“三殿下,楼下有人闹事,还牵扯到了北凉使节。”
众人皆是一惊。
“北凉?”慕湖舟拧眉。
惠帝压不住底下,也把持不住外面的形势。
各方世家蠢蠢欲动,外面曾经的藩国更是虎视眈眈。
尤其是北凉,近些年来兵强马壮,民富国强。
在几年前便宣告天下,说自己不再是南朝的藩国,而是独立的大国。
甚至还抢了几个南朝原本的藩国。
朝堂上下为了出不出兵攻打北凉这件事情吵了半个月,闹得乌烟瘴气。
惠帝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敢跟北凉硬碰硬,生怕把自己玩成了亡国之君,只得忍气吞声假装没看见。
他这忍让便开始叫北凉更嚣张了,变本加厉地三番五次挑衅南朝,导致两边的关系愈发紧张。
北凉一直都在稳步发展,可南朝就不一样了,不但停滞不前甚至还在倒退。
前世大雍更是跟北凉撕扯得你死我活。
裴令仪御驾亲征了好几回,在死前的最后一年里才算是打服了北凉,但也没能彻底灭了它。
之后新帝继位,元韫浓彻底掌权,一直压制北凉,不让其有喘息之力。
原本是打算一点点蚕食鲸吞,温水煮青蛙,迟早一天吞了北凉的。
眼瞅着差不多成功,元韫浓也病死了。
元韫浓对于北凉这德性多少也是有点了解的,问:“不是说半月后才来的吗?怎么提早了半月?”
“他们并无任何告知,怕是蓄意早进京来谋划什么。”沈川道。
慕水妃没有什么表情,“进京不交国君之书,也不去四夷馆好好待着住,先来酒楼闹事了。”
郑女幼有些好奇,问那侍卫:“闹了什么事?”
侍卫回道:“北凉使节同底下宾客起了冲突,快打起来了。”
能在今日来醉仙楼的,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该是什么有声名的文人墨客了。
慕湖舟脸色一沉,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说罢,迈步向门口走去。
既然涉及北凉使节了,他这个三皇子说什么都得去干涉了。
“我与三皇子同去。”沈川也道。
元韫浓道:“我也去看看。”
慕水妃面露犹豫,见元韫浓起身,也跟了上去,“需得小心。”
“下边混乱,正闹起来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了,阿姊一会站后边点。”裴令仪道。
郑女幼见他们都走了,也忙抬脚跟上去,“诶?怎么都走了?等等我。”
一行人匆匆下楼,已是一片混乱。
服饰相貌与众人殊的北凉使节正与几个文人和官宦子弟激烈争吵,相互推搡。
杯盘碗盏散乱一地,其余宾客不是四处避让,就是在旁帮腔。
慕湖舟冷喝一声:“住手!”
众人看向这边,今日醉仙楼这大多非富即贵,有人已经认出来三皇子一行人,纷纷行礼。
“三皇子安,淑慎公主安,朝荣郡主安。”
“你就是三皇子?”为首的北凉大使满面怒容,“你们这群南人真是欺人太甚!”
“就是!我们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结与两国之好!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看着两国交好,也全无必要,你们压根看不清我们北凉!”
他身后的几人也一连帮腔。
跟他们起争执的那几个官宦子弟和文人书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信口胡诌!”
“分明是你们动手在先,还开口辱骂!”
“蛮夷之地,我看你们才是不想结两国之好了呢!”
两边各执一词,慕湖舟皱眉,“此事来龙去脉为何?”
北凉使者率先开口:“我们一行人舟车劳顿,又逢佳节,好不容易歇下脚来好好吃顿饭,你们这里的人却故意撞伙计,洒了我一身饭菜,还不赔罪!”
他指向一个书生。
一个官宦子弟连忙道:“才不是这样!分明是你们的人先撞上庄铭,庄铭才会不小心撞到伙计,撒到你们大人!”
叫庄铭的那个书生脸色发白,但还是道:“三皇子,小生并非有意,可也事出有因!小生也认认真真给几位道了歉了!”
那几个官宦子弟道:“就是,别说是他们的人有错在先,就算真是庄铭之错,不也道了歉吗?”
“是他们咄咄逼人,庄铭好
声好气跟他们道歉,他们居然张口就要庄铭跪下磕头道歉!”
“这分明是他们要挑事!我们不过是看不过去帮腔两句,他便说我们是占着地主身份来仗势欺人!”
简直是群情激奋。
庄铭?
元韫浓听着这名字,皱了皱眉,怎么那么耳熟?
裴令仪在她耳边低声提醒:“是国公门生。”
又跟他们元氏扯上关系了,元韫浓都要怀疑其中有旁人的手笔了。
她叹了口气,问:“既然如此,不是无心之失,就是北凉使者们起的头了。”
北凉这些人之所以不依不饶,就是为了将此事闹大。
南朝如今长久没有外部的仗好打,再加上惠帝不兴兵士操练,军事力量日渐削弱。
边疆防御吃紧,北凉趁势扩张,前些年跟南朝打完之后惨胜,但也不再是藩属国了,在那自己休养生息。
近些年来也内部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把目光放到外头了。
接二连三抢了几个南朝的藩属国,南朝也没有反应,接下来就该更过分地来试探南朝底线了。
这回他们来,必然是要以闹事来占据上风,再态度强硬,有些不轨举动,最好与南朝官员发生冲突,给南朝的外交和秩序带来一定冲击。
只要南朝继续忍让,他们就能清楚南朝的底气,为北凉的军事行动等继续争取有利条件。
这时候,只能真把此事闹大,叫惠帝定夺,以强硬态度对峙,叫北凉使者无功而返。
只是元韫浓想起惠帝就头疼,她可不觉得惠帝真会强硬对待北凉使节。
但是此刻也别无他法了,这事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顶多在这些使节在见到惠帝之前碰到阻碍,能这些人知道,南朝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软骨头。
“许是如此,店家怎么说呢?”慕水妃点了点头,问一旁战战兢兢的伙计。
被撞到的伙计也“扑通”一声跪地,“小的也真是无心之失啊!况且掌柜的说了,愿意为使者们清洗衣物,再送上一桌酒菜赔罪,往后若愿意来,一律不要酒钱!”
“既是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沈川不想此事真的闹大了,伤害到两国之谊。
他上前拱手,“无非是场误会,无心之失,几位使者何不就此揭过呢?”
北凉大使冷笑,“你算是什么东西?三皇子都没开口,你在这说话了?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身后的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就是啊,今天这事没完了!除非这个撞人的小白脸跪下磕头道歉!”
“你们若是非得保下这小白脸,就说明你们沆瀣一气,根本不想和我们北凉交好!”
“莫非莫大的一个王朝,竟然一个讲理的人都没有吗?”
“你别太过分了!”郑女幼心中恼怒。
这些人未免欺人太甚,这里可还是南朝,还是在皇子面前,他们就敢如此行事。
“什么叫过分?我们遭到了冲撞,你们却如此不公,还拒不道歉,莫非是看不起我们北凉之人吗?”北凉使者不屑一顾。
“放肆。”元韫浓冷声喝道。
她微微压低眉眼,看似散漫,眼中寒光潋滟,不怒自威。
北凉大使惊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又是谁?三皇子还没开口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他身后的人小声提醒:“大人,刚刚听他们好像说是朝荣郡主。”
大使是知道这号人的,他也大致清楚南朝皇族的人。
那些送上来的密保里,元韫浓出现了很多次,尤其是近期之内。
“京华城内,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撒野?”元韫浓面色冷淡,“既然是为修两国之好而来,此番行为,无异于是在挑衅。”
她停顿了一下,在北凉大使开口之前,先截住了对方的话:“难道说大人可以替北凉陛下做主,因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与南朝交恶了?”
北凉大使被截了话,莫名心虚,气势弱了下来,“我们不过是要个道歉,你们的派头也太大了?”
慕湖舟冷声说道:“北凉使者进京,应是贵客,可若是南朝子民受了委屈,本宫作为皇子,也定是要主持公道的。”
“你们要求庄铭下跪,属实不合理。”元韫浓道,“本他就是无心之失,又是你们的人先撞到了他,才生此事。”
见自己开始不占理了,北凉使节们便开始胡搅蛮缠。
北凉大使高声叫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等北凉使者,还比不上一介书生金贵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他一指庄铭,“今日这人必须下跪,磕头道歉!不然我们北凉之人往后都不会再踏入南朝半步!”
慕湖舟脸色一沉,“你这是在威胁本宫了?”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气氛凝固,庄铭咬了咬牙,心下悲凉。
他自知人微言轻,身份低微,也不想再生事端。
他暗自握紧拳头,想要将此事揭过,依北凉使者们所要求的去做就算了。
“小生……
”庄铭张嘴。
“北凉人如今这做派,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元韫浓却嗤笑出声,“既是如此,那便求陛下公断吧。”
本来正合北凉使者们的心意,可这事还没有真正掰扯起来,眼下瞧着,本就是他们咄咄逼人闹事。
因此元韫浓这么一说,北凉使节们还有些心虚。
如今是他们不占理,惠帝怕是不会让步吧?
他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元韫浓无声叹息。
局面都已经是这种程度了,倘若惠帝连着这样都不愿意公断,反而要退让,那她就真没有办法了。
北凉大使咬了咬牙,一拍大腿,“好!那我们便上达你们南朝皇帝,让他来做个公道!”
使节来往,本是彰显两国友好邦交,却陡生变故。
这饭也没吃个痛快,反倒是要去面圣来判断公道了。
到了惠帝跟前,一行人先行行礼。
北凉使节率先发难:“南朝陛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你们南朝,就是这般对待北凉使节的?我北凉诚心而来,望结与国之欢好,你们却处处刁难!”
张开华本在与惠帝议事,此刻也在旁边。
他一听使者说这话,忙道:“大人莫要动怒,这其中定有误会。”
惠帝本在和一众臣子商议事情,这事情突如其来,他也不知事情经过,便问:“怎么一回事?”
元韫浓环顾那些人,都是五皇子党派的,自己父兄并不在其中。
“能有什么误会?”北凉大使不买账,他将方才的事情又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三皇子作揖道:“父皇,事实并非如此。”
他再将事实一一道来。
两边各执一词。
众人并不在场,也不知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
“三皇子这意思,是我在说话了?”北凉大使满面怒容,“南朝陛下,就算你们并没有交好之心,也不必如此侮辱我们吧?”
张开华假模假样道:“三皇子,你怎么能那么说呢?”
慕湖舟冰冷地扫了一眼张开华,“若是实话实话也不可,那张大人希望本宫如何说?”
惠帝闭着眼睛,沉吟不语。
“陛下,此事确实非我南朝子民之过,朝荣也在当场,目睹全程,可以以此佐证。”元韫浓欠身。
她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惠帝瞧着,可不像是愿意追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