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小C 作品

第44章 不再需要我

“你倒是惯会装可怜来讨我怜惜。本文搜:502txt 免费阅读”元韫浓轻哼一声。

裴令仪又跪着膝行而前,轻轻将脸贴在元韫浓膝上,小心不然自己被雪水浸湿的头发碰到元韫浓的衣裳。

“求阿姊怜我一回吧。”他委屈道。

他分明是只吃人的恶鬼,却却偏偏整了张昳丽的脸,远远看过去无限落寞,引诱人心生同情。

元韫浓看着他乌黑的鬓发,“我确实需要一把锋利且趁手的刀。”

裴令仪抬起头望向元韫浓,眼睛闪烁着莹润的光芒,像是有些雀跃地期待元韫浓会夸他。

“但这也不代表你能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元韫浓面无表情道。

裴令仪又可怜兮兮地低下脑袋。

元韫浓说:“但事已至此,你需得活着回来。”

“我会活着回来的。”裴令仪说。

岁浓院的炭火在冬日里向来烧得最旺,因为元韫浓怕冷。

在太暖和的地方,原来冻疮的地方就会难耐地痒。

连心脏也是一样,暖和得像是要绽裂一样。

裴令仪垂着眼,无意识地掰扯着自己的手指。

“惠帝不会想让你活着回来的,张家也是。徐氏既然如今有向着慕载物靠的意思,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行军打仗,防不胜防,小心他们给你使绊子下黑手。”元韫浓叮嘱道。

裴令仪点了点头,这点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元韫浓叹了口气:“到了北面,想要你死的人多了去,除了北凉人,自己人也是。切莫当心,保命要紧。”

听着元韫浓的叮咛,裴令仪眨了眨眼睛。

“不许哭,噤声。”元韫浓伸手点了一下裴令仪的眉心,“别撒娇,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裴令仪露出笑,“我晓得了,阿姊放心才是。”

元韫浓知道裴令仪自己有自己的手段,也不是真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实打实的会吞人的黑心莲。

但是耐不住裴令仪自己会装可怜。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趁着这些天还未出征,多做准备吧。有什么不懂的,多去问问父亲,他是久经沙场的,这些事情我不懂,但他了解。”元韫浓说。

裴令仪模样乖巧,“我都知道了,阿姊。”

出征之日来得比元韫浓想象中还要快。

名义上是义子,于情于理,岐国公还是要来送裴令仪的。

元韫浓见岐国公和惠贞长公主相处似乎和寻常并无什么不同,稍稍放心了下来。

惠贞长公主有自己的心结。

她所求的是一个家,却自幼丧母,和幼弟相依为命。

正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她而言,惠帝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她才会无法割舍这段情感。

但是以公主的身份嫁入国公府以后,她的身份又微妙了起来。

她的身份和国公府家中人口的特殊,让她既无法完美融入国公府这个家,也无法退回到原来纯粹的皇族身份。

这两面都撕扯着她,两边都不能算是她真正的家。

直到元韫浓的降生让她有了归属。

现在把一切都说开了也好,元韫浓轻叹一声。

天光明亮,风雪却未曾停歇。寒意笼罩了京华城阙,楼台湿寒,城门之外,入目萧索。

细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千精兵整装待发。

裴令仪身披银甲,肤色冷白,睫毛上也沾着晶莹的雪粒,衬得愈发清冷。

他站在元韫浓面前,露出一点笑:“多谢阿姊来送我。”

其实来送他的人挺多的,虽然很多都只是点头之交。

裴令仪很少和人深交,这一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一样。

元韫浓看着裴令仪疏离地跟慕水妃和沈川点头致意,愈发觉得古怪。

裴令仪为什么跟慕水妃那么疏远?难道是因为她将裴令仪带到国公府了,二人没有相处时间了吗?

虽然说慕水妃待裴令仪还是和前世一样的态度,那种友善的,看待邻家弟弟的态度。

但是为何就连沈川和慕水妃也没有像前世那样,暗许终身?

反而是如同知交好友一般随和相处?

她难道改变了那么多吗?

直到裴令仪站到她面前,元韫浓都没想好要跟裴令仪说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一句活着回来,该嘱咐的也早就嘱咐过了。

话到嘴边,元韫浓只是轻轻叹息。

到头来只说了一句:“保重。”

裴令仪却像是明白她所想的那样,展露柔软的笑容,“嗯。”

“保重,清都。”元韫浓再次说道。

“嗯。”裴令仪再次颔首。

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裴令仪翻身上马,回头看了元韫浓一眼。

“阿姊。”他轻声说,“保重。”

士兵开始行进,元韫浓目送他们远离。

裴令仪在最前头,也最先看不到。

元韫浓看着裴令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幕中,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化作冰冷的水珠。

因为和前世不同,今生和裴令仪的朝夕相处太早了,也太久了。

因为元韫浓这一次是看着裴令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成长的,所以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

裴令仪的艰难、苦难还有冷漠。

这是元韫浓所看到的,还有更多她看不到的。

所以有时候元韫浓还会想,像是她看不到的前世,裴令仪是怎么样才能从炼狱般的开端,复国成为帝王,走到她的面前来的。

“韫浓妹妹。”听到熟悉的笑语。

元韫浓转过头,果然是慕水妃,沈川也含笑在后头,冲着她点头,“韫浓。”

元韫浓又转头去看岐国公和惠贞长公主。

惠贞长公主对她笑了笑,“去玩吧,雪大,早些回家知道吗?”

“真是的,母亲,我又不是孩子了。”元韫浓笑。

她向慕水妃和沈川走去。

沈川和慕水妃向元韫浓身后的岐国公和惠贞长公主行礼。

然后三人说笑着朝着城内走去。

慕水妃能出宫的时候很少,身为公主必然不能如同慕湖舟那么自由。

但因为有当年那位女帝,所幸风气开放,男女之别也好上很多。

对于公主的束缚也少了许多。

再加上惠帝不怎么管这方面的事情,皇后又因为立储之事成日里焦头烂额,慕水妃经常借着慕湖舟的名义出宫。

慕水妃、沈川和元韫浓、裴令仪时常会一同出行。

这么想来,裴令仪和慕水妃也不是没有机会相处啊。

只是这些年他俩相处也是不咸不淡的,慕水妃倒是一直很友善,但裴令仪都不带跟慕水妃、沈川多说话的。

裴令仪本来就话少,一般说话还都是跟元韫浓说。

可元韫浓仔细想想,前世裴令仪也是这样啊。

她只能把原因归咎于裴令仪性子太孤僻了。

“怎么一直看我呢?”慕水妃见元韫浓今日一直往自己这里瞄,有些腼腆,“是我今日的妆不好吗?”

元韫浓笑了笑,“怎么会?只是突然想吃水妃姐姐做的透花糕了。”

慕水妃一听,立马道:“我这就回去给你做。”

“姐姐可别玩笑了。”元韫浓笑着拖住她,“不如姐姐替我去旁边摊贩那买点呢,下次再亲自做给我吃。”

“也是。”慕水妃不好意思地笑笑,环顾四周,指了指旁边的茶摊,“那你和沈川先去那里喝杯茶等我吧。”

说着,她便去买糕点了,压根没想到要问沈川一句要不要吃。

元韫浓怎么看怎么不觉得今生慕水妃和沈川有什么。

和沈川在茶摊坐下,叫了一壶茶。

想到岐国公说的沈川愿意娶她这件事情,元韫浓真是越想越稀奇。

这辈子慕水妃、沈川和裴令仪的态度,她真是一个都想不明白。

“韫浓。”沈川对元韫浓提起,“先前元世伯向我提起婚约一事……”

见沈川主动提起,元韫浓精神一振。

自岐国公提起之后,元韫浓和沈川都彼此没有说起来过这回事情,如今沈川居然主动开口了,她要看看沈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和同世伯说的那样,眼下我实际上并没有想要娶妻的心思,只想仕途光明。”沈川笑,“但若是你愿意嫁与我,需要我,我不会委屈你。”

他这话说得很光明磊落,一时间叫元韫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元韫浓只能问,“那水妃姐姐呢?”

“水妃?”沈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又恍然大悟般,“我与水妃的约定为时尚早,起码得等到我辞官之后呢。况且,这与我是否婚配也并无关系。”

“啊?”元韫浓今天收到的冲击太多了。

沈川坦然道:“我同水妃约定,待我报效完家国,安顿好家族事宜,把一切处置妥当之后,结伴一同游山玩水啊。”

所以沈川前世辞官后,和慕水妃一起离京了?元韫浓惊愕。

难道前世他们也是这样的?只是知交好友,并无太多男女之情,一切都还是懵懵懂懂?

又或者说是,被裴令仪赐婚之后,先婚后爱?

“那又为何愿意娶我?”元韫浓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沈川,“沈大哥族中应该也有规训,夫妻是天然的盟友,结两姓之好,便是联姻。”

茶水上来了,沈川笑着替元韫浓斟茶,“你我世交,联姻如何不可?我不算负家族所托。”

“要紧的是。”他认真道,“只要你需要,韫浓,我家中并无姊妹,我将你当做妹妹来看。”

元韫浓神色复杂,前世她和沈川到底做过几年夫妻,也是琴瑟和鸣。

她能觉察到沈川对她的感情,亲情占五分,友情占三分,爱情占两分。

至于今生,并无有过夫妻名分,是实实在在的亲友。

她问:“只要我需要吗?”

沈川分明笑着,却格外郑重的模样,“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了。”

元韫浓再一次明白了,前世沈川那一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裴令仪活着的时候,她才一直需要慕水妃和沈川。

因为他们是她和裴令仪的对照,她和裴令仪才会不断地对比,将他们刺目的平和与幸福作为比较。

诡异的嫉妒,扭曲的羡慕,还有更多的东西。

两个本身就很好的人,如此相似。

不像她和裴令仪,如此相似的坏,像一面镜子照射出彼此的不堪。

沈川和慕水妃担心有朝一日元韫浓会想要离开,离开裴令仪,所以他们一直都留了下来。

他们是担心元韫浓想要离开时没有支撑,没有帮助。

但是越到后面,元韫浓越不会离开。

她和裴令仪是夫妻,是帝后,是天然的盟友,心照不宣的野心家。

如果再回到那个局面,其实她还会做裴令仪的皇后。

只是他们之间太复杂了,怨恨遮盖住了太多东西。

可无法否认裴令仪是极好的盟友。

是裴令仪亲手把她困在权欲的囚笼,让她陪他在那个斗兽场化身为权斗的怪物。

尽管她本性如此。

直到裴令仪死后,慕水妃和沈川才选择离开去周游天下,游山玩水。

那或许是他们最原本想要的,只是因为元韫浓留下来了。

而裴令仪死后,元韫浓也不再需要他们了。

不需要他们作为保障的后盾,不需要他们作为对照,甚至元韫浓也不再需要沈川。

因为裴令仪在世时,她好像如何如何喜爱沈川,实际上只是和裴令仪赌气的执念。

她本就爱权位胜过沈川。

沈川其实在这一点上,把她看得很明白。

沈川知道元韫浓没那么爱他。

原来是这样。

“多谢,沈大哥。”元韫浓由衷地感谢。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感谢沈川和慕水妃为她所做。

“这有什么好谢的?快喝茶吧,茶水都要凉了。”沈川笑着摇头。

另一头慕水妃拎着一包透花糕走来,“在聊什么呢?如此畅快。”

“在聊韫浓的婚嫁之事呢,元世伯本想让沈元两家联姻的。”沈川是半点都没想着瞒慕水妃。

慕水妃满脸忧色,“韫浓,嫁人可不好。”

元韫浓确信了,这两人今生是纯粹的知交,前世估计也是裴令仪下旨后才先婚后爱。

枉费她前世巧取豪夺,压根没必要。

“我现在没打算嫁人,水妃姐姐。”元韫浓安慰道。

慕水妃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开始列举嫁人的坏处,沈川在旁时不时取笑两句。

元韫浓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装模作样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