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扫了一眼那画上的人,眼睛眯了眯。
用这人来刺激春意?
屋子里的人听了贾老板的话,再瞅一瞅画上的人,看着苏澜的眼神都带了点儿同情。
这不会是苏夫人年轻时候的相好吧?长得还怪好看的,怪不得能拿出来刺激人呢。
苏澜没见过画上的人,此刻非但脸色不变,还慢吞吞的弯腰将这画捡起来,
“广小姐有没有说过这人是谁?”
画被彻底展开,暴露在大家眼前。
四下的烛火将画照得更亮,画上的人越发的眉目清俊。
远处喝醉那人瞧着有热闹,便迈着晃晃悠悠的脚步凑近,咦?
画上这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这不是……
他当年伺候左今野这个二世祖长达一年,被他带着东家串西家,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即使画上的人一副农夫装扮,他也立马认出了这人,就是左今野!
他脑子立刻清醒,左右瞟了一眼屋里的人。
这才发现屋里好像没人认出这是左今野。
也是,这些同僚自考入京城以来为了向上爬,都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工作中。
而左今野是游手好闲的主,当年要不是自己见义勇为,不小心入了左今野的眼,也不可能从繁重的工作中脱身,跟着左今野一起‘不学无术’。
左今野的画像出现在这儿,难不成是他与苏兄的媳妇有什么牵扯?
可惜,那位二世祖听说已经去世了。
不然依着他游手好闲的程度,指定会亲自过来料理这事儿。
既然如此,那他也当自己没认出来好了。
贾老板也是这几年才入京做生意的,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更别说认识一个农户了。
广云姝更是没提半个字。
“不认识,我只想赚钱,不想知道太多秘密。”
苏澜淡淡的哦了一声,“那意思是这话毫无价值喽?”
他抬眼看向贾老板,“那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条件?”
苏澜背对着同僚,笑的极不正常,可这场面也只有贾老板能看得清楚。
“滚吧。”
苏澜转身的瞬间又恢复到那个文弱书生谦恭又老实的模样,“今日太晚,大家就不要回去了,酒钱我掏,大家喝的尽兴。”
而那姓贾的脸上绝望过后便是疯了一样的肆无忌惮。
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掏出腰间的匕首冲向苏澜。
君子六艺,苏澜因着春意的督促,婚后各方面都学了点,险险躲开后,腰上还是不慎被划了一刀。
贾老板被反应过来的几个同僚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苏澜脑子里却闪过春意说过的一句话。
君子动口不动手,若是不能动口,略懂些拳脚也是使得的。
哈哈,春意总是那么得他的心。
可惜,媳妇不喜欢他。
白木槿这夜也是一样的头疼。
广云姝没跟她商量就擅自主张跟贾老板合作,打算坑春意一笔。
结果非但事情败露了,还交出去一个重要的东西。
“你是说,你将当年玷污了长公主身子的人的画像交给了那姓贾的?”
广云姝脸上本就不好看,被问起这事儿,不耐烦的点头。
“一张破画而已,当年玷污他的农夫早已经被处理,你怕这个作甚?”
白木槿噌的一下站起来,“你竟是没看那画?”
广云姝抬头看她,“我为何要看?听说那里头画的可是袒胸露乳的大场面,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那作甚?”
白木槿手指微微颤抖。
完了,想到宫里那位心狠手辣的程度,她就情不自禁的汗毛倒竖。
三公主要是知道当年他们阴差阳错的将她的心上人和长公主按头同房,还间接的将左今野害到如今这个地步,绝对不会让她有命活下去的!
不行!这张画必须拿回来!
最重要的是这张画不能被左相府的人看见!
“那张画很重要,事关长公主,不能随意外泄。”
广云姝诧异的看向白木槿,不就是一死了的农夫吗,有什么不可外泄的?
白木槿真是恨不得掐死这蠢货,如果自己能成功嫁进薄云侯府,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女人嫁出去。
这事儿一件不会办,倒很会拖后腿。
白木槿只好稳住脾气提醒她,“当年长公主与外人苟合,皇上都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让去守皇陵而已,可见还是对这个姐姐有几分情面的,皇帝尚且如此,你怎敢如此行事?”
“你这样不是打皇家的脸面吗?”
广云姝这才迟缓的反应过来,“对啊。”
她只顾着想让贾老板得手了,都忘记孔莱安到底还是长公主,当年出了这样的丑闻,皇帝非但没让她去死,还把她关进皇陵,让她把那个杂种生了下来。
“明日我就将那画拿回来。”
“贾老板已经落网,如今应是还在牢里关着,要想他也没机会把这画拿出去。”
贾老板当时还说与春意谈生意的时候没机会用到这东西,她那时候还觉得可惜呢。
现在只剩下庆幸。
只是第二日,她便笑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那几家钱行将贾老板赎出去了?!昨天傍晚人就走了?”
广云姝彻底傻眼了。
等她好不容易打听到贾老板的下落,人已经被随便裹了一张草席子丢在乱葬岗。
广云姝害怕自己被皇家追责,带着两个小厮去贾老板的家里乱翻一通,还是没能找到那画。
这才又忍着恶心,带着两个小厮去乱葬岗翻尸体,仍旧没能找到那东西。
那张画竟然下落不明了!
问怎么死的?
负责丢尸体的衙役想了片刻回答道,“大概是疯了吧,听说是举着刀子要行刺给他判案的几个刑部书令史,然后被人家反拿下了,今日我早上去巡查牢房的时候,便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广云姝已经开始烦躁,忍着脾气去找这几个书令史,没敢说有画,只问有没有见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这几人面面相觑,只说压了人便送到牢房里关着了,没拿贵重东西。
其实这几个书令史在心里琢磨,这哪是他们压回来的,分明是员外郎押来的人。
员外郎嫌自己出去喝个酒还能被犯人袭击,脸上不好看,这才借了他们几个人的名义将人送进大牢。
他们甚至都不在现场,什么贵重东西都轮不到他们几个呀!
但员外郎是他们的上司,即使官不大,但官大一级就是大。
他们才不告诉这女人呢。
白木槿在家里等了广云姝一整天,等回来的消息却是——画不见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藏了四年的秘密,她总有一种要即将揭开的感觉。
苏澜上朝回来,给苏老夫人请安,变径直去了书房。
丫鬟都把沐浴的水准备好了,可惜老爷好像并没有要洗澡的意思。
苏澜坐在书房,将那幅画掏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
再三确认之下,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挺好看。
若是春意喜欢他……也是有些道理的。
所以这么些年春意不接受自己,竟是因为这个人吗?
他看了片刻后将那幅画卷起来,塞进抽屉里。
往后埋头读书,勤奋工作之余,他还要仔细打理自己的这张脸。
即使底子不如人家,也别太差劲。
抛开学习基本功,阿静跟灵阳学习的第一课便是投壶。
铜质壶离阿近有一步之远,此刻又是秋天,秋风呼呼的吹。
“就投吧,什么时候将三支箭全部投进,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课了。”
投壶也是很有技巧的,例如风速,手上拿捏东西的轻重,距离的预测……
这些东西都是口述不来的,还是得一复一日的训练才能品得到其中的诀窍。
灵阳给阿静示范了好几次,总算是发现自己这个徒儿好像在运动方面不怎么灵巧。
不过也发现了阿静的另一个优点,这孩子做什么事都不着急。
若是旁的三岁孩子几次投不中,舍不得也要闹个脾气,说自个儿不练了。
瞧瞧阿静,站在原地,稳如泰山。
丢不进去就低头再找一根继续丢,脸上连着急都没有。
阿静听了师父的心里话,只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她该如何向师父解释,以前她去厨房偷食物的时候总是要潜伏在一个地方,等着厨房的厨娘们离开。
有时候一等就是半天的时间,所以她就养成了不骄不躁的习惯。
学习的日子总是很枯燥,连阿静身边的小丫鬟都觉得太过于无聊,阿静在忙的时候她就缩在打个盹儿。
阿静这几日还发现姨母不来找自己了,她最近好像有什么事情很忙。
她的疑惑还没持续太长时间,某天就在院子里碰到了满眼通红姨母。
姨母好像很开心,但明显是哭过。
春意这几日确实在忙,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自己都一时难以接受,更何况是阿静。
但现在好了。
她想,她可以将这个算不得是好消息的消息告诉阿静了。
“你想不想去看看你母亲?”
突然听到母亲二字,阿静还有些错愕。
母亲,似乎变成了一个很陌生的字眼。
“看?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呀。”
她胸腔酸涩,不在了就是去世了,去世了就是永远都不会让阿静再见到了。
不是吗?
春意看着孩子的鼻孔不断的扩张缩小,扩张缩小……一把将孩子的头按在自个儿肩膀上。
“她的灵魂不在了,所以我们给他的身体安一个家好不好?这样我们阿静以后想见到母亲的时候就可以去看看她了。”
春意也是无意间遇到的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子。
她那天在当铺里查账,那老婆子走进来讨碗水喝。
春意瞧她不似乞丐,应当是乡下人进城,所以便叫人给她端了碗稀饭过去。
可这似乎就是缘分,老婆子竟颤颤巍巍的掏出一只簪子。
“这是我捡到的,能不能换钱?”
春意一眼就认出了这簪子。
是长公主的东西!
这样以白玉贴边的簪子只有长公主才喜欢。
多方打听一下,她才知道长公主被埋到了京郊外的一处庄子里。
长公主的这一辈子,既没有落在夫家,也没有回归皇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一处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春意以为他们会将长公主随意丢在某个乱葬岗呢,但结果就是让她这样的欣喜。
长公主名下有一处庄子,是她在夏日最喜欢去的地方。
那庄子里有一处小溪流,夏日长公主会将人遣散,带着春意脱了鞋袜在那溪流里玩耍。
有一片大瓜田,夜里可以坐在摇椅上摘地里的西瓜吃。
秋日里还能打些野味,自己烤着玩儿。
那是她们留有美好回忆的地方。
将长公主安葬在那里,她应该会觉得欣慰吧。
阿静被带到一个坟包前,她看着眼前的小土堆,“姨母,这就是母亲了吗?”
好小的一个小土堆呀。
比母亲生前坐在自己床前的身影都显得渺小。
春意忍着嗓子里的哽咽,她已经是个大人了,阿静都还没哭呢,她不能惹阿静哭。
孩子手里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黄纸,清酒,还有一小碟一小碟的点心。
春意与阿静齐齐的跪在坟前,黄纸被春意点着。
她絮絮叨叨的与长公主诉说这些年来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说自己与苏澜在一起了,生了个可爱的大胖儿子。
她现在日子过得可好了,婆婆疼她,丈夫爱护她,儿子身体健康,婆家一家人都很好相处。
她说阿静被接回来了,这几日也有些长进,会读书识字,会交一些朋友了。
……
阿静默默的将篮子里的点心摆好,这都是母亲爱吃的东西吧?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母亲:虽然姨母都是骗你的,但是我相信将来的姨母一定会这样幸福。
因为有阿静在,阿静也会每天努力。
母亲,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还遇到了一个喜欢你的人哟。
他以为你还活着,阿静不忍心告诉他你已经去世了。
如果你想让他知道什么东西的话,可以来梦里告诉我。
阿静能听到他心里想的东西,阿静会偷偷转达给他……
春意将纸烧完便离开,想留给阿静一点时间与长公主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