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阳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淡淡扫了车老头一眼,“可以。”
车老头对此颇为满意,两手一背,摇摇晃晃走在前头,这就是要去牙行了。
他倒是满意了,贺兰可懵圈了,为啥啊,供吃供喝还不行,还得供他住?
她到底是租房子还是给他养老来了。
慕阳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商业机密?
贺兰眉间一紧,刚要提出质疑,大手便在她背上一覆,又略微往前一送,她就这么被慕阳半推着,一路走到了牙行。
签契,按手印,一应手续,车老头相当配合,丝滑地走完了整个流程,牙人更是全程难以置信。
这么一块难啃的老骨头,竟真被这小娘子给啃下来了。
奇迹,真是奇迹,那地脚确实好,这小娘子的铺子,以后必然旺得很。
新鲜出炉的契书上,贺兰的名字是慕阳代写,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一看就知书写人必是利落果决,凌厉如刀,柔柔的女子闺名,愣是写出一股子硬汉架势,并排的是车老头的名字,那真是一个凌乱潦草,字如其人。
贺兰凑近契书,艰难辨认着那团凌乱的签名——车隐琂。
这名字,还真是怪好听的咧,感觉车老头的形象,瞬间高深起来是怎么回事?
“今儿二十一,日子正好,别忘了给我送酒。”车老头将契书胡乱往怀里一塞,扔下一句话,晃晃悠悠地就走了。
贺兰:“......”
是她错付了,这厮高深个球啊。
反正契书都签了,贺兰也不甘示弱,追出去高声喊了一嗓子:
“别忘了洗澡!你都馊了!”
车老头肉眼可见地踉跄了一下,又像没事儿人似的,懒散地拖着步子,消失在街角。
忙活了大半天,又是签福英楼的契,教授那些个方子,又是签租房契,和车老头周旋,贺兰此行第一要务原本是送信,结果附带的事都很顺利,独独信没送出去。
贺兰和慕阳午食都没顾得上吃,慕意为了追他俩,也是午食没用就出来了,想到还要给车老头打酒,三人便在酒坊附近的面摊上,一人对付了一碗阳春面。
这家面摊老板特别实惠,一碗面三文钱,碗大面多,贺兰吃了半碗就饱了,她筷子一下一下地拨楞着面条,随口问慕阳道:
“看你方才的样子,你和车老先生应该是熟识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处是他的地盘,所以才特意选给我的?”
她估计车老头得有些年纪,看他对慕阳的态度,明显是长辈看晚辈,想来他不是老国公麾下战将,就是与老国公相识数年,非常熟悉慕阳,不然他同慕阳说话的语气,不会如此自然熟稔。
慕阳见贺兰如此发问,却是摇了摇头,“只是幼时听说过他,今日是第一次见,选中那处也是碰巧罢了。”
贺兰咬着筷子,一脸怀疑,信他才怪咧,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既然慕阳这么说了,她也就假装相信,反正房子租到手了,不管是不是熟识,酒饼肉也得照付。
给车老头送的粗酒,两斗半是八十八文,因为贺兰没有装酒的器皿,还多搭了十五文的酒坛子钱。
她在酒坊里一通嗅闻,最后又买了一小坛精酒,明显工艺要好很多,已经没有那些明显的杂质味道,价格自然也更好了,三百文一坛,却只有一斗多的量。
小集上赚的铜子儿,估计买完这些酒,就剩不下多少了,不过这都是创业的前期投资,贺兰花起来丝毫不心疼。
沽完酒,贺兰打发慕阳去送,自己和慕意寻了一处小木作坊,多给了老板十文钱,让老板加急给打了一套模具。
模具很简单,就是一个四面都可以拆卸的长方形木盒,这样皂体就好脱模了。
这些都忙完,临近傍晚的时候,三人才匆匆赶回到家中。
贺兰进门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直奔东屋,询问慕老夫人追回家书的缘由。
一众人见此,皆聚在东屋。
慕老夫人是慕家的大家长,一生浮沉跌宕,先经丧夫之伤,后经丧子之痛,抄家流放也挨了一遭,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朝堂权谋,家宅内斗,老人家一双利眼,不知见过多少诡谲云波,却始终岿然如岳。
贺兰自是相信祖母的判断
,但越是如此,岂不是更加说明,母亲处境堪忧?
贺兰眼中的迫切,慕老夫人自然看在眼里,她一下一下抚着贺兰的手,说道:“以你母亲的性子,她既没有给你送来消息,必是有不便之处。”
“莫担心,家书不差这几日,你不是同那梅姑尚有联系?让阳儿重新写一封报平安的信,请她帮忙,咱们走官驿。”
官驿理论上只送官方文书,普通百姓的信件无法经官驿托送,更何况是戴罪的慕家人?
便是梅姑说情,驿站也不可能同意专门为贺兰送一趟家书吧?
贾晚音见贺兰目露疑惑,解释道:“地方官员每岁都会往京都呈送岁终考簿和开岁奏报,岁终这一趟是赶不上了,开岁奏报应是来得及。”
“你给亲家母的家书可以夹在其中,顺路送往京都,这还是你四叔想到的法子。”
贺兰同梅姑,目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若请托梅姑,借徐副都尉的便利,趁官驿送奏报之机,顺手送一趟家书,于他们而言,确实是小事一桩,同时又让贺兰欠下人情,他们巴不得如此,此法确实可行。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竟是四爷帮她想的法子。
贺兰转向四爷,恭敬施了一礼,“多谢四叔费心为我思虑。”
四爷神色僵硬一瞬,抬手捋着胡子,略有不自然道:“不过是官者皆知之事,何来费心之说?”
四爷从前于礼部供职,不算小官,朝中各项惯例,他自然最是清楚。
自上回同贺兰交锋,四爷可再没同她说过一句话,亦没有正眼看过她,也不知是仍心有芥蒂,还是旁的原因,因此四爷能帮她想法子,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贺兰环顾慕家众人,今日才算是真正体会到慕家的家风。
一家人檐下共炊,固多有磕碰争执,龃龉嫌隙,或怨恨,或嫉妒,或不平,或不甘,可若真遇上外事,却是尽弃前嫌,同舟共济,合力相助。
家书一事既定,众人散去,各自忙碌,慕老夫人留下慕阳,慎重叮嘱道:
“官驿报安,旁的消息不可越其先至,万氏身份特殊,你可明白?”
不过一封家书,却慎之又慎,最后还要交给官驿托送,慕阳心中早已明了祖母的用意,遂点头称是:“孙儿明白,祖母放心。”
慕阳掌军不过四载,长英军许多先事唯留寥寥几笔英迹,详情皆已不可考,然唯有一事,是满朝上下公开的秘密,却人人讳莫如深,不敢谈及。
他妻子的母亲万氏,亦涉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