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舍 作品

第103章 百亩良田

姜瑜听后,笑了几句。

“尹公啊,我是大秦的右将军,这帐中诸位,也是大秦的臣子将校,我军中上下可不是鲜卑、羌贼那般的叛逆。

这天下,从来不缺忠臣良将,联合陛下之语,真是大言不惭啊。”

尹纬听后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氐秦、羌秦,如今又从了姜瑜,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三姓之臣了,如果按军中流行的《三国演义》,一句三姓家奴是如何也逃不掉的,也难怪军中所有人对他总是有些疏离。

郑才瞥了一眼还在思索的赵焕,出列说道:“将军训示的是,吾等还是大秦的臣子,作为臣子勤王救驾理所应当,也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前日里听高校尉说过,冯翊郡有人带头,想去长安为陛下敬献粮草,只不过苦于鲜卑贼子阻断道路。

既如此,将军更应该驱赶羌贼,第一个进入关中,登高一呼,发动天下共同勤王!”

赵焕也终于反应过来,冷静分析道:“郑长史所言甚妙,天下总不会全是慕容氏、姚氏这般叛逆,总还有感念陛下恩德之人,不说其他,国家纷乱如此,远征西域的吕将军,总该回来。

鲜卑人和羌人起势不久,咱们都和他们打过,就算现在,他们的军队还是没有摆脱匪类习气,组织力与战力都不强,也没有稳固的后勤供给,他们打不了硬仗,也打不了持久消耗战。

眼下的长安,所欠缺的就是粮草和兵力,只要我们能驱走姚苌,左扶风、秦州等地的勤王兵马和粮草,就能进入长安,鲜卑人只要拿不下长安,久拖下去必然会起东归之意,羌贼即便不走,也是独木难支。

如此,关中能安,国事尚有可为。

将军现在就应该遣使各处,约定群臣豪杰共入长安勤王!”

眼看几个谋士讨论得越来越热闹,彷佛姚苌八九万大军不堪一击,已经在准备收拾东西跑路了。

在几个将校的眼神鼓动下,朱墩不得不出来说话。

“将军,诸位,姚苌大军几乎三倍于我,麾下将校颇多,其本人也是宿将,虽然他们战力弱些,但有坚城在手,这几月里辛苦掳掠粮草,眼下尚能支撑,并非不堪一击,我军要驱赶姚苌,怕是并不轻松。

万一我们与姚苌战个两败俱伤,就算到了长安,还能有几分用处!

军略方面,至少得有五分把握,才能施行这个策略。”

说罢,望向姜瑜。

未等姜瑜开口,尹纬却说道:“我军连战连捷,姚苌连战连败,渭北、右扶风,无论是胡人豪酋还是汉人坞堡主,都不会再支持姚苌,我军隔绝陇西之后,其粮草兵源都难以再补充,新平对羌人来说,就是死地,摆在面前的,唯有南下一条路而已。

事实上,从姚苌放弃北地郡,就可以看出,他对我军,对将军,已经生了怯意。

此计乃在下所献,我当然有把握能说服姚苌南下。

将军,属下请出使羌营!”

说罢,作个长揖。

帐内所有人,都被尹纬此举所震惊,说实话,他们多少有些看不起尹纬,两次被姜瑜所擒,第一次还不怎么光彩,虽然这个时代很难去讲什么道德,但姚兴还在安定郡服苦役,他就能拜倒在姜瑜脚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不急,姚苌此人,尹参军肯定最是了解,不过,这天下事,如何能全凭口舌,不打上几场,如何能谈?不打疼了羌人,他们如何能退!”

“虎贲将军!”

“末将在!”

“今日本将出营侦查,新平城西十里处,有个叫什么王钦卢的,竟然还妄图包围我,大军休整几日,已经足够,明日,先给我打残他!”

“末将遵令!”

朱墩带头,一伙将校纷纷躬身领命。

“赵主簿,权长史,汝二人先回安定,会同吾叔父前将军,商议该给哪些人发信。

我的意见是,尽量要全,就算远在西域的吕将军,形同叛逆的乞伏鲜卑,都要遣使去通知。

我们也是不是要结盟,搞什么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大家都是大秦的忠臣良将,都是陛下的臣子,尊卑自有陛下来定,我作为首倡者,并不会居于群雄之上!

无外乎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多一石粮多一份力气罢了。”

姜瑜继续下令道:“主簿,除了此事,安定和平凉二郡的粮草、军械、马匹诸事,我就全部托付给你,这些东西,无论多少,都不嫌少的。”

“郑长史,你带上姜瑾,持我信件,回一趟秦州,给都统当面说清此战利害,请他发动秦州,全力支援我!”

“这还不够!

王定,你与李、马二位参军,带上所有书吏,去军中宣扬,如果能将鲜卑与羌人逐出关中,步军与轻骑赏关中良田百亩,重骑百五十亩,战死与重伤者再加五十亩。

一定要登记完成每一个将士的姓名来历,再告诉他们,他们的将军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们,右将军姜瑜既然说了,就一定能所到。”

姜瑜非常清楚,要想调动士气,要想将士们卖命,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赏赐来,古往今来,没有什么能比土地更吸引人,更何况是关中的良田。

“属下遵命!”

他说的非常严肃,并无半点商讨的余地,被点到的几个谋士尽皆出列应命。

肃立一旁的尹纬,更是被震撼,关中的良田,啧啧,这个主公,无论豪气还是志气,都比他想象要深远宽阔许多。

苻坚宽厚,姚苌也并不吝啬,但相比自家主公,又差上许多,这一战哪里有不胜的道理。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姜瑜又说道:

“可以想见,接下来这一二年,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大秦的命运,关中的命运,你我的命运,就在我们刀槊笔墨之下了。

诸君勉之!”

“朱墩,你来说一说,明日该怎么打?”

这个一年前,还只是个憨厚仆从的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是一副坚毅果决的将军模样。

闻听分地之言,早已是激动难耐,他们一家,当年不就是被乱军抢了家中存粮,又坏了田地,而不得不逃难秦州的么。

他都不敢想,士卒们听到关中的百亩土地,会激动成什么样子,姚苌,只不过是拦路虎罢了,他虎贲将军,正是为打虎而生的!

心里想着,当即出列,对着姜瑜郑重一礼,开始所说起这些天心中盘算着的军略来。

姜瑜又悄悄示意亲卫,为烛火添上灯油,将大帐照得亮堂些,方便众人更加热切地讨论。

……

“部帅,听说拿下长安,将军要赏我们每人百亩田地,可是真的?”

次日,行军途中,有轻骑士卒大着胆子问自家部帅。

“呸!你个饭都吃不饱的破落户,要不是将军赏你十升米,你全家怕是都饿死在春荒里了,你有什么值得将军骗!

敢怀疑将军,看我不打死你!”

这部帅是最早跟随姜瑜从淮水出来的关中子弟,后来去了轻骑,积功成了部帅,领一千轻骑,说着就要扬起手中马鞭。

那士卒一边躲闪,一边慌忙说道:“部帅莫怪,部帅莫怪,一百亩良田,俺是想都不敢想,俺从来不敢怀疑将军呐!”

“哼!当年陷在淮水时,将军与虎贲将军二人,单枪匹马就将我们两万多人带了出来,那是什么地方,比现在难上一百倍,将军说带我们回家,就能带我们回家!

跟了将军这么久,将军的哪一句话没有成真,将军说有一百亩,就不会少你半分田!”

他麾下的轻骑,有一大半是渭北的胡人牧奴,野性难驯,历来是被他鞭打惯了的,没办法,他们有些人只听得懂鞭子。

此时说起往事,这位历来严苛的部帅,竟然存了几分温情,放下了手里扬起的马鞭。

士卒见状,又低声说道:“部帅,俺还听说,战死了能多加五十亩,俺……俺要是回不来,您千万记得,俺家就在北地郡城西七八十里的陈炉沟,潘六奚屠倬,哪里好些人知道我,部帅,您千万费心啊!”

这下部帅没有再吝啬他的马鞭,抬手一鞭子就抽在潘六奚屠倬的皮甲上,样怒道:“你自己的田,留着性命自己去种,小心汝妇人带着良田改嫁,白白便宜了他人!”

“哎呦~”隔着皮甲,当然体会不到多少疼痛,潘六奚还是配合着哀嚎一声。

“部帅,俺还没有娶妇呢,将军要是能再赏赐俺一个媳妇就好……”

还未说完,就被部帅劈头一鞭,这下他没有省力。

周边士卒哄然大笑。

“狗日的潘六奚,你想得倒挺美!”

“你们笑什么笑,都给乃公听好了,赶走了鲜卑贼和羌贼,才有良田拿!

到时候乃公带你们逛一逛长安,也让你们这帮山沟里出来的穷鬼长长见识,什么叫东市、西市,什么叫长安北阙!

这一仗都给乃公好好打,狗日的王钦卢,胆敢袭击将军,乃公活劈了他!”

“活劈!活劈!”

周边士卒们大喊着,带动整个部,还有其他部的士卒们,一起啸叫起来。

没办法,无论轻骑部帅、都尉的鞭子如何重,这啸叫是如何也改不掉了。

“噤声!还未接战,都鬼叫什么!”

段索回头怒骂道。

他倒不是讨厌啸叫,心中同时十分兴奋的他,体内的长啸基因当然已经觉醒,只不过身为一军主将,不得不严肃一些,体面一些,因而憋得难受罢了。

这一仗,依然是轻骑负责包围分割,重骑冲杀敌阵,朱墩令步军留守大营,所有甲骑、重骑、轻骑几乎全军出动。

姚苌将近十万人骤集在新平城下,当然不能毫无章法的堆积在一起,王钦卢所部,五千精骑并一万多步军,在城西十里处立寨,以为掎角之势。

一大早的紧跟着斥候而来的,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早就吓得王钦卢心绪不宁,这么大的动作,虽然他的万年秦王必然知道,但还是不停地派遣使者前去新平求救。

他和姜瑜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看对方的气势,必然是存了吃掉自己的心思。

他只是一个壕沟都还没来得及挖全的木寨而已,只要寨子一破,在姜贼那群虎狼面前,自己手里的一万步卒,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快,骑军都给我上马,在大营南侧集合!要快!”

说罢又扬起手中马鞭,对着步军校尉就是一鞭子,怒骂道:

“你还等着干什么,快去叫你手下的步卒守住北边寨墙!寨子破了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校尉从左眼至右颊就是长长的一道血印,慌忙捂脸退下。

“告诉士卒们!秦王已经出兵,两面夹击,这一次姜贼死无葬生之地!”

王钦卢只带着百余名精锐部曲,留在大旗下,不断地指挥将士,迎接越来越近的姜瑜大军,万马奔腾所发出的声音,让他的心如一面大鼓一般,被敲的咚咚响。

段索领轻骑先到,开始围着敌寨纵马放箭,同时将大寨团团围起。

“莫大胆,你带一万轻骑围住敌寨,放跑了一个贼人,我拿你是问!”

“你们几部,跟我走,去挡姚苌援兵!”

“将军放心,咱们轻骑士卒们,早就饥渴难耐了,正好拿了羌贼的头,从主主簿那里换几头牛好耕地!”

莫大胆自己也是羌人出身,真不知道说这种话怎么这么顺。

“你小子少给乃公贫嘴!转了一圈看到什么了吗?”

“南边,王钦卢那小子要从南边跑。”

段索点了点头,又盯了一眼莫大胆,扭头打马而去。

不到一刻钟,就赶上了负责阻拦援军的杨十难。

“杨将军,贼人如何,出城了吗?”

“嘿,出城半刻,才走了踏马的二里路,阵型还太厚,害的老子都不敢冲阵,白白浪费了时间!”

“你别停,方才朱将军有令,让你领本部去回大营方向,姚苌毕竟人多,还敢功我们大营!”

“杨将军保重!”

“保重!”

姜瑜随着朱墩观战,他真的没想到,一百亩地,对士卒们的激励竟是如此之大,王狄所部的重骑,接战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破掉敌人寨墙,杀入营中,而且破口越破越大。

韦豹带百余名甲骑,也是如天魔一般,像一柄长槊,直接刺入贼营,大有洞穿之势。

甚至连敌寨外围巡弋的轻骑,也寻机冲入寨中厮杀。

莫大胆早就把贼人精骑的动向报来,而杨贵也带着本部直接从南面迎头痛击刚刚出寨的王钦卢。

一时间,围着方圆两里的营寨,处处都在大战,而姚苌派出的援军再也不能拖沓,只能硬着头皮冲向杨十难。

“将军,你在此地指挥全军,我带人去料理了援军!”

“小心。”

“瑜哥稍待。”

朱墩露出久违的憨厚笑容,打马而去,扭头之间,满脸已是杀气。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喊杀声与啸叫声,逐渐被哀嚎声所代替,随着敌营中的步卒渐次投降,战事已经到了收尾之时。

“将军请看,这是王钦卢的人头!”

早上出兵时那名部帅也不顾身上还插着的箭矢,直接跪倒在姜瑜马下,将王钦卢的人头高高举起,一旁,是少了一支耳朵,肩膀上刀口深可见骨,而兀自兴奋不已的潘六奚屠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