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上派人来了?”闵野云恍然,“老三提前算定让你来的?难怪你出现在沛阳县,不过北海上来的那些可不能算‘人’,这你倒说错了。”
谷冲英着实心焦,没空与他抠文字。
吴用才拜在老八门下,老八又去闭关了,这要是欣喜突破,顺利出关,结果知道了自己弟子命不久矣,怎么办?
他那天是看出来了,老八对吴用这弟子宝贝得紧,脾气又火爆,会引发什么后果真不敢去细想。
“不能开了肚皮,把这无垢血晶取出来?”
“你当是吃饭吃菜噎着?”
闵野云沉吟道:“我对无垢血晶的了解实在不多,得去翻阅藏书看看能不能找到应对办法。”
谷冲英沉默片刻,道:“那你最好尽快。”
他想了想,回到房内,笑道:“小子,我要回门内一趟,你现下身子骨太虚,经不起折腾,现在这里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罢,晚些我回来找你,期间你闵师伯会照顾你的。”
吴用心里门清。
真要回去,毋论谷冲英御剑带他,还是住在牛首三纹雕背上的阁楼都非常方便,根本没有什么舟车劳顿,哪里折腾?
吴用知道谷师伯没有对自己说实话,也知道是因何缘故。
可他不想这样遮遮掩掩说话,径自笑道:“无妨,师伯,你尽管回去,我感觉好多了,死不掉的。”
谷冲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片刻之后,叹出一口气,“你不用多想,在你闵师伯这里好好调养身体,无需顾虑。”
“好。”吴用勾着嘴角点头,似乎真的浑不在意。
谷冲英与闵野云对视一眼,转身出门。
……
之后的半多月里,吴用留在五玄观养伤。
闵野云调试了多种丹药,可惜都收效甚微,没有办法能够顺利解决他肚子里的“无垢血晶”。
好在是五玄观补精益气的丹药很多,闵野云那是一点也没有藏私,有什么就给吴用服用什么,半个月来已然大有好转。
虽然身体依旧很虚弱,脸上没有肉,骨瘦如柴,浑身瘦直,站着来一阵风就要将他吹倒一般,可好歹能够自己独自下榻,在室内慢慢走动。
那样子,当真与小老头没有区别,一点不像个一十二岁的少年。
吴用也在铜镜里见过自己如今的模样,尽管心有不甘,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继续安心调养。
再就是肚子里的异常。
“无垢血晶”至今没有化散,就像块石头沉甸甸挂在肚子里,也不知道是否错觉,他甚至觉得这胀实的感觉又明显了几分,有点像是面包吸水膨胀的错觉。
身体稍微恢复后,吴用也有试着修炼,可他身体已经亏空,想要试着淬炼血气,体内原本炽烈如火的血气像是失去了“魔力”,静静流淌在血管内,毫无波澜,毫无起伏。
他试着以肉身操练《五元灵枢拳》,可这一门基础拳路打了半趟就已经气喘吁吁,浑身酸痛,根本坚持不了,根本无法淬炼血气。
甚至他还险些晕倒,幸而被一名侍童发现,扶着到了榻上歇养了半天才恢复。
侍童怕他又乱来,将事情告诉了闵野云。
后者严正警告他,在身体未能完全恢复以前不得再淬炼血气,否则之前的调养便要前功尽弃。
吴用只得作罢,好在倒是《少清剑诀》还有戏,眉心祖窍内的气海依旧可以温养壮大,修为稍有进展。
虽然极不起眼,但也算是这场夏日“寒冬”里唯一叫人振奋的好消息。
谷师伯近来一直都回转峨眉与五玄观两地,来见过他几次,见他身体好转,脸上总算也有了许笑容。
匆匆就是大半月过去,吴用身体精神恢复不少,虽然身体依然消瘦,但终于不用再要人盯着生活起居,已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闵野云尝试了多种丹药,可要针对从未见过,只在书卷上有记录——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靠丹药医治的“无垢血晶”,于他而言也不是一件易事。
接连尝试后,见事不可为,最终谷冲英决定先将吴用带回峨眉。
……
却说云泊裂谷这场热闹散后,法阵消失,重又被白色激流吞没,一切归复原样,再无人能进出。
半个多月前热闹无比的血色天地内此时空无一人,寂静无比,只有满地的残肢断臂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混乱。
西南面的大殿内,先前已被赤面一脚踩裂的棺樽已经不知怎么恢复如初,满地的残尸、树木碎屑也已经被料理干净。
这里是血色天地内,为数不多和开启前没有多少区别的地方。
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棺樽的四周那血泊已经不见,也没有血液从棺樽缝隙内溢出来。
忽然——咚的一声闷响,棺樽内部似乎被踢了一脚。
哗啦……
棺盖被人从内部打开,沿着滑槽,重重砸落在地面。
赤面从中坐起,双目出神,神情恍惚。
他摇了摇脑袋,恢复些许精神,从棺樽内爬了出来,站在边上冷笑道:“之前都镇压不了我,现我已将‘无垢血晶’取回,凭什么以为还能够用老方法镇压我?”
之前他已经堪堪要逃出这座封禁之地,没想到北海那边来的一个家伙拦截住了他。
对方身上带着一股他最为厌恶的气味,操控着他最为厌恶的黑色火焰,脸上的火纹与大角无不告示着对方的来历。
封印松动,大量蜀郡本土修士、妖物、鬼物涌入,如此动静,赤面早已料到会引来北海那边的警惕,可没想到对方会来的如此之快。
赤面当时心里就一沉,可更没想到的是,他本以为自己回到封印地,取走无垢血晶,日后法力恢复在望,对方绝不会容忍自己存活。谅必要趁着他虚弱,无法保持不死,快下杀手,可谁知……居然还是把他封印了回去!
“你不是能活么?圣祖要看的就是你被封印,虚度万载岁月,而不是痛痛快快地死去,这是你以下犯上的代价!”
这句话听得赤面怒火中烧,可又有一丝庆幸,因为这些年来,这座法阵所留下来的漏洞他早已掌握,随时都可以走脱。
他假意暴怒,冲杀向对方,可以他如今的修为无异于自取其辱,对方戏弄了他一番,将他重新封印回了棺樽内。
赤面将棺盖轻轻阖上,走动两步后,大殿内先前血泊的界限位置上亮起来一阵光幕,把他圈禁在了其中。
赤面面露不屑之色,身体表面的圣血虫开始蠕动,整个人如一块烂肉,啪嗒啪嗒掉到地面,视这道光幕如无物,从中蠕动穿过,仿佛根本没有阻碍。
赤面穿出光幕,重新凝聚人型,回头看了眼棺樽,来到广场上,驻足在一幅幅壁画前,心里略起波澜。
此前他杀死七星山的贺聪,混入峨眉一行,没有机会在这几幅壁画前细看,此时得空,细细端详。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双眼都要喷出火来。
前面三幅壁画尚还好,分别讲述了他的诞生、成长、发展的过程,但从第四幅壁画开始,将他攀山的过程标注了题词:不自量力!
赤面咬牙切齿,目光来到第五幅:痴妄。
五芒星映入眼帘。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五个芒角,手摸着正北方向空着的那一角。
“这曾该是我的位置……”
他看到第六幅“愚昧”与第七幅“镇杀”,目光又回到了这第五幅的五芒星上,恨恨看着那个代表着“黑色火焰”的符画。
“你镇我至今,待我有朝一日恢复法力,第一个便要杀败你,夺了你的位置!”
“陪葬……”赤面走到第八幅壁画前,冷笑一声,“只要我活着,他们便是活着!”
他扭头最后看了眼五芒星,没有丝毫犹豫飞出宫殿,来到早已关闭的法阵入口前,稍加调整站位,再一次化身成片的圣血虫。
这一次他静静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九个呼吸后,他身子往下一沉,先是血液浸湿了土地,随后耳边忽然出现了流水轰鸣声。
他蓦然睁眼,发现周边已是滔滔白水激流冲刷,却已经回到了云泊裂谷。
赤面也不变回原身,顺着水流淌了一段,在一处水势平缓的江畔游上了岸。
他这才恢复人型,左右认了一个方向,纵起遁光,几经转折,飞入了一座山脉,转过不知多少道山梁,来到了一座未知的山洞内。
山洞下行,如蚁穴般千转万绕,幽暗不见一点光明。
赤面轻车熟路,闲庭信步来到一处洞口外头。
“赤面?你怎么才来!不知道已经过了我进食血食的日子?”黑洞内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赤面轻笑道:“晚来自有我的原因。”
“莫不是带了些好血食?要是没有……”听他理直气壮,不甚在意的样子,黑洞内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呵,怎会没有呢?王上请看!”赤面轻笑,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团滚动如活物的血球。
“咦!此是何物,精华内敛,灵机十足!”
“这是十数种灵兽与修士放血后,精深淬炼后得到的精血,这一团内蕴的灵机,抵得上以往所有血食。”
“那还不快快送与我来!”黑洞内的声音已然被这“精血”内所蕴含的灵机给深深吸引。
赤面奉手一托,精血飘入当中。
他双手负于背后,闭目养神。
“这般好物,你从哪里寻来的?是什么灵兽?什么修士?怎么个法门?”
黑洞中传来惊喜与享受的声音,显然已经开始享用。
可没有片刻,他就开始发出惊恐的吼叫,“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全是蛆……呃!咳咳咳……”
咳嗽声不断,忽然啪唧一声……什么东西炸开了的声音回响在山洞内。
一滩“血液”从阴影处爬了出来,钻上赤面脚脖子、大腿……最后回到了手上,蛆虫与蛆虫间融化贴合,构成了完整的皮肤。
他手上多了一张血色玉片——与封镇他的那座宫殿用料一模一样,正是当时记录那炼制“圣婴”法门的宝卷。
“藏头露尾之辈,终日躲在山坑里,焉敢当我一声‘王上’之称?若非要借你之力窜动地气,松动云泊裂谷的禁法,早就把你杀了,哼!”
赤面低头看着手上的玉片,自语道:“当年使了个障眼法,只让‘无垢血晶’代我封印在那里,然后散了血身,连带这要诀也散落在蜀郡各地,尔今我血晶与血身再次相合,是该要将其再次整合了……”
他脸色忽然变得狰狞,“可惜被吴用这小子吞了一口血晶,好在他不识我鬼族圣篆,也无法消化血晶,已是死人一个,不然我血晶内蕴藏的秘术……”
想到这里,他不禁再次惊异于当日吴用的状态,“此子是衡闾吴氏弟子无疑,否则也不会说那枚玉佩是他的。”
“只是此子身上大有古怪,那天的表现……”赤面脸色阴晴不定,“峨眉为何要收他入门呢?吴氏灭亡,如论关系远近,这小子自然该拜在阴景宫门下,何必跑了远来大晋?”
赤面想不通。
“这中间谅必是有理由,我得先搞清楚,万一是峨眉有所筹谋,叫他们抢占了先机可不好……”
他哪里晓得,大晋是“吴用”避难来的,拜入峨眉却是吴用的决定,全然想错了方向。
好在阴差阳错,吴用的事情倒一时半会不会被宣扬开去。
赤面心中拿定主意,飞出山洞,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
南疆,山不见云,万里晴空。
一座像是斜躺在大地的高山上,披着一身长大黑袍的谯谨正攀山而行。
山不陡峭,但却极高,峰顶高翘,攀山时候不似在上行,反而像是在爬坡,周边林木茂密,毒虫鼠蚁,哪里都有野兽出没。
谯谨攀爬到峰顶,一座巨大的黑黝黝寺庙出现在眼前。
墙壁是黑的,砖瓦是黑色,就连门口的两头不知名镇兽也都是黑色的。
前门十分普通,没什么装点,只有匾额上“肉佛寺”三个大字笔势奇诡,癫性十足,异常夺人眼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