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没人预料到的一幕。
吴用脑袋里已经转不过弯来了,峨眉三家也都面面相觑。
青蟒出神片刻,抓住林雕的脖子,怒目骂道:“你看不过牝老就算了,为何要做出……做出这种事!”
林雕挣打开他的手,淡淡道:“什么事?难道这老东西不该死?”
听他毫无所谓的语气,一旁的洞蝠两眼出神,喃喃不停:“这……怎么能这样,你要遭报应,你要遭报应!我们祖辈立过誓,绝不能对自己人出手!你要遭报应!”
林雕不屑地嗤笑,忽然双翅一振。
这一下力道奇猛,强风呼啸,群妖退步,就连苍狼公也不觉吹退一步,被风迷了眼睛,心道林雕的本事何时起这般厉害了?
等风停散,黄辛第一个尖叫道:“林雕!你带走吴用做什么!”
众妖怪这才发现林雕落在了宫殿大门的另一侧,单手拎着吴用的脖颈。
黄辛欲上前要人。
“黄辛,慢!”苍狼公拦住了她,眯眼看着林雕,“你不是林雕!你是谁!”
林雕哈哈一笑。
“此妖与我师弟一般,八成是吸收那血液过甚,出了什么问题!”丁芸看着突然暴起的一人一妖,花容不再,只剩阴沉。
她知道今次一行不会容易,定会有伤亡出现,可没想到第一个意外是出在他们七星山身上。
“不,你是林雕,你只是和他一样吸收了过多血液有些脑子不清楚了对不对!”
青蟒与林雕关系最为要好,实在接受不了这个论断,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着从方才变故发生起,就始终保持着平静面色,站在血泊中冷眼旁观的那名叫作贺聪的人类修士。
“他?”林雕不屑一笑,“你看我像是与他一伙的?一个吸收了不知多少那莫名血液的家伙?他是不是活人我都不知道了!”
苍狼公眼神变得尖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不少人都吸收了那血液,又已经知道这里是座封印地,听得“是不是活人都不知道”这种话,心里全都咯噔一声。
林雕一指地上的牝鸡,喝道:“看他还不明白吗!”
从黄辛身边到被林雕带走只在一瞬之间,吴用甚至可以说是场内最后一个发现自己“易手”了的。
他剧烈挣扎,可林雕的手像是只钳子,任他如何挣扎也摆脱不得,又听得这妖怪一声厉喝,视线不自觉循其指向望去,见到了惊悚的一幕。
只见方才被偷袭致死的牝鸡倒在地上,眼瞳中早已失去了光彩,可他的身体却还隐隐在抖动。
等细细一瞧,才看清楚牝鸡被破开的胸口处,流出来血液并不似一般血液,而是与方才吞噬布宗阳尸身的一般,是一只只血红色的蛆虫……
这些蛆虫正一坨一坨从牝鸡的胸口涌出,蠕动、爬行,噼噼啪啪掉进血泊之中,悉悉索索的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等到最后一只蛆虫流入血泊中,牝鸡体内再无一滴鲜血,身形样貌急速老化,变成了进阵之前的那副衰老模样。
甚者犹有过之,简直和干尸一般。
群妖凛然,毋论是魔门三派还是峨眉这边四家全都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这……这到底是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我方才也吸化了不少这种血液,难道我体内也都是这种……虫子吗!?”
“我只吸收了一些,该是不要紧吧……”
最疯狂的当要数猪四。
这头猪妖已然清醒过来,一眼瞧见了死去的牝鸡。
他俩虽然差了辈分,可只看此前在宴席上分食人类手臂,以及一路上的调侃也知道二妖的关系非常之好。
眼见牝鸡死得如此凄惨,他疯狂放笑,然后癫了也似伸出半只手掌,狠狠劈在自己的肩头,嘴里叫道:“叫我看看!叫我看看!我身体里是不也都是这些臭虫!”
咕咚……肉骨被手刀斩开,发出一声闷响,鲜血迸射。
看着漫天喷射的轻盈血雾,猪四一怔,脸上露出了庆幸的神色,大笑道:“好好好,没有就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才一路进来,除了牝鸡,就属他吸收的血雾最多。
笑声戛然而止,大回元丹只是吊一口气,没命了再怎么吊也没用,猪四重伤,情绪又剧烈起伏,此刻失血过多,竟然猝死当场。
有人松出一口气,弱声道:“看样子这些蛆虫出现在体内只是个例……””
苍狼公脸上也露出一丝庆幸。
方才他是距离猪四最近的几人之一,要及时出手相救,猪四未必不能活下来。
可他却存了一瞧究竟的心思,想知道是不是只要吸收了那血液,体内就会发生着等叫人恶心的变化。
毕竟猪四已经废了不是?
苍狼公松出一口气。
吸收了那血液的人与妖物全都长舒出一口。
可站在血泊中的贺聪却忽然嘴角一勾,发出一声无人注意到的嗤笑。
“什么东西……”
忽然洞蝠叫了出来,拿手拍了拍自己胸口。
他方才就站在猪四的对面,身上漆黑的毛羽被喷到了些许血雾,这会儿忽然一痒,蚂蚁咬似刺痛,像有什么活物在往他皮肉里钻,给他吓了一跳。
手一拍,顿时有几点“深红”掉到了地上,定睛一看,不是那蛆虫是什么?
就见“猪四”身体猛烈一抖,左肩与右手掌上的伤口中无数的蛆虫狂涌而出,撑破了皮肉,像一道瀑布落到地上,蠕动爬向血泊。
与之同时猪四躯体开始萎缩,浑身的血肉干瘪,没几个呼吸的功夫,从膀大腰圆变成了与牝鸡一般的干尸!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吴用看得眼皮狂跳,心想:这是所有吸收了那血液就会变成眼下这副模样吗……
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也“被迫”吸收了血液,虽然最后吐出来了,可……到底有没有残留在体内呢?
一想到这蛆虫在自己血管里钻来钻去,他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苍狼公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林雕与贺聪,“你二人究竟是谁?这血液又究竟是什么?”
林雕指着自己鼻子,一脸古怪之色,“我?你不会觉得我与他是一伙的吧?”
“难道不是?”苍狼公挑眉,“你二人先后发难,难道不是早有所谋?”
林雕嗤笑一声,嘲道:“苍狼公你脑子当真不好使。”
胥逍眼见牝鸡死亡,阴风洞那边再无妖怪可以用秘法禁制拿捏吴用,又瞧得林雕一妖独自在旁,当即振剑而出。
“师弟,且慢!”求以柳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剑光如流电,嗤啦着黄芒在空中幻化成一道金色匹练疾速斩去。
林雕不急不慢,掐了个决目,脚下的玉石地面上竟然凭空生长出一根根粗大的青绿色根茎,根根旋转着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硬扛了这一记快绝剑光。
铿!
清脆的交击声回荡在大殿内。
胥逍一击没能得手,露出讶色,招手一抬,剑光入袖,惊疑地打量着盘桓在林雕身边的根茎。
这些根茎没有枝桠细末,寥寥数根,却都粗大如缸,表面是内敛的铜绿色,一个个符文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你果真不是林雕!”苍狼公眉头一挑,“你究竟是谁?”
林雕哪里会这么玄奥的法术,身体才是他最强的法宝与道术。
胥逍走近求以柳身边,郑重道:“师兄,槐林峰的路子!”
“槐林峰?”求以柳颜色一凛,眼前这家伙难道不是妖怪?
“不会错,”胥逍斩钉截铁,“我曾和槐林峰的人交过手,那一个个符文我虽不明其意,但样式肯定出自一路,且也是木系法术。”
求以柳心头一动。
苍狼公听见他俩的议论声,立时踏前一步,喝道:“谯谨!?”
林雕诡异一笑,“瞒不住了呢。”
只见他右手手指摸到了左耳朵下边,从皮肉里扣起一丝缝隙,一扯——林雕的脸皮被缓缓掀开脱落,露出来了谯谨的脸。
随着这张脸皮脱落后,谯谨身上林雕的翅膀、爪子、鬃毛也都一一跟着脱落,露出来他原身来。
“谯谨,还真是你!”曾红与飞烟仙子大喜过望,上前近来。
“慢!”没想到谯谨一声喝断,一根如龙蛇般的球栅冲出地面,阻止了两人上前,“二位止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曾洪与飞烟亲眼瞧见布宗阳身死,又见着布宗阳与牝鸡的“尸变”,原本脑袋已有些发懵。
布宗阳是他们俩的旧识,亦是此行的牵头人,二人隐隐以其为首,可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变故。
这会儿失了个“主心骨”,曾洪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学方才布宗阳,以开棺来要挟峨眉及阴风洞。
可却因为担心血泊中的贺聪会发难,一时犹豫,结果还没来得出手,谯谨终于现出身来。
曾洪与飞烟立马带着自己师兄弟,以及玄隐教的弟子欲上前汇合,谁知谯谨这么个态度。
他脸色一变,问道:“谯谨,你这是什么意思?”
谯谨淡淡道:“什么什么意思?”
飞烟仙子惊怒,“咱们几家不是说好的一起?”
“说好什么?”谯谨呵呵一笑,“寻与峨眉麻烦?那是吴用在阴风洞手里没有办法,我孤家寡人,只能借助你们来与阴风洞、峨眉掣肘,眼下吴用已入我手,哪里还用的到你们。”
“孤家寡人?你不是说你们槐林峰此次也会派来大批弟子……”这可与曾洪与飞烟之前相商时候听到的截然不同。
求以柳淡淡道:“亏你们还是魔门,不认得谯谨是什么人?你道‘独木榕’说的是哪个,一木成林,他行走在外,岂会带别的人一起?不把你们生吞活剥都已经算好。”
啪啪啪……
谯谨鼓起掌来,笑道:“要不怎么说最清楚自己的永远你的敌人呢?”
曾洪与飞烟脸色无比难看。
局面又僵持住了。
苍狼公眼角一跳,森然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找上我们?”
他还记得谯谨此前接近自己,释放好意,虽然他也存了利用对方的心思,这才虚与委蛇,可今日才得知这家伙还有“独木榕”这么个诨号,只觉得自己是被摆了一道。
谯谨坦荡道:“找上你们自然是想要借机与峨眉掰手腕了,只我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捉到这小子。”
他手拍了拍吴用的肩头。
“所以我才临时改变计划,把更多有关峨眉的情报告诉你们,并且找了布宗阳他们,配合行事。”
苍狼公冷冷盯着他,“林雕呢?”
“那头蠢鸟?不是在这儿么?”谯谨把手里的“林雕”抖了抖,“谯某人也算客气了,这家伙居然还不领情,那我只能对他动手了,正好我也需要一具皮肉遮掩身份。”
他轻笑一声,把肉皮抛向黄辛,道:“黄辛仙子,我这取肉皮的本事,与你那天提到的肉皮鬼相比,如何?”
黄辛捧着这一副肉皮,满脸铁青,抛给了与林雕最为要好的青蟒。
“说实话,原本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发难的,只可惜……”谯谨看着地上的牝鸡,脸色逐渐变得阴狠,“我记得那天说过,都别在吴用身上附加什么禁制对吧?”
“这老不死为什么不听,非要私自给吴用设下秘法,难道还想回过头来反制我?还是说这是苍狼兄你的意思!?”
苍狼公脸色无比难看,这才知道牝鸡竟然是因此而被偷袭致死。
“既如此……合作是不可能的了,”他看向求以柳,“峨眉的诸位,可知道谯谨是如何知道此处消息的?你们回去后不妨好好查查自己人,看是不是与槐林峰有瓜葛。”
峨眉众人面色一变。
苍狼公心道:眼下情势与我妖族不妙,我得试着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
他瞧了眼大丰洞与思心崖那边,还有身边的青蟒、洞蝠等,暗道:我还是先撤离此处!管不了别个了……这些人,还有青蟒他们,或多或少都吸收了那一诡异的血液。
硬碰硬的斗战他不怕,可那血色蛆虫实在令他浑身不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