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景宫场面是做足了,蚩狼开山,向来只对最为重要的客人而开,足见这一趟阴景宫的诚意。】伏龙剑淡淡说道。
吴用亦从未见过这番阵仗,他忽然想到,他们峨眉与阴景宫是当世齐名的大派,阴景宫有如此规模的“蚩狼开山”,他们峨眉呢?既然齐名,不该没有吧?包括寒潭派、离火道这些大派。
伏龙剑却不说话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阴景宫有这么头异兽,也是行之有用,我峨眉倒不须如此,剑道才是本门根本。’吴用见伏龙师叔祖不说话,心里默默想道。
没想到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背后的剑匣忽然抖了抖,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波动。
吴用愕然,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从碧落紫陌身上感受到一丝类人的情绪,这不是在说别的,正是在告诉他:“我峨眉怎么就没有?”
吴用大感心奇,心里问道:【怎么没有?那你倒是告诉我哪里有?】
可这下碧落紫陌却是不动弹了,默不作声,没了反应。
吴用摸了摸鼻子。
云层之上,蚩狼巨大的头颅看着吴用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自言自语:“这小子……身上似乎还有一股锋锐的剑意?奇怪,好熟悉,我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后半句话原是想说“甚至有些惧怕”,但转念一想,能够令他惧怕的且很熟悉的剑意并不多,拢共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道。
“这……莫非……莫非,那杀神也在这小子的身上?”
蚩狼心头一紧。
“继承了杨抟老祖三口飞剑的小子……”
蚩狼沉默了。
云雾翻滚,拢拢堆积,将他藏了起来。
“丰都老祖当年就被峨眉杨抟老祖事事压了一头,时过境迁,本以为现今峨眉露有衰相,我阴景宫四平八稳,越发有大起之相,以为能反压一头,没想到今天冒出来这么个年轻人……”
“希望门内的小崽子别丢人吧!哼!”
……
一行人穿出山壁,没有了几乎接连天际的漆黑山壁,眼光自云头射落人间,众人这才想起来,此刻是在白日。
回望后方,山壁已经完全合拢,浑然看不出任何裂开过的痕迹。
不同于靠近来时海洋的那一边,这面山壁郁郁葱葱,苍翠的古木从陡峭的山壁翘出,宛如招手呼好的山间游人,藤蔓挂满山壁,入目尽是翠色,生机盎然。
展望前方,巨大的都城一眼忘不其尽,所有的建筑皆以灰、黑、青三色为主,亦非以奢华贵气为特色,似全是用青铜浇筑而成,古朴大气,透着一股岁月的沉重与斑驳。
前方远处,每隔一段距离与不同的方位都竖立着一根根十数丈径直的粗大青铜柱,每一根柱子上都刻绘了不同的仙神异兽以及玄妙文字,连贯天地,气势如虹。
范云静立一旁,待众人稍稍观展阴景宫全貌后,笑问道:“诸位,其余几派不久前都已经到了,现今正在茶歇,诸位也是先去歇息一会儿?还是咱们直接召集准备?”
徐飞严看了眼吴用和郁薇,又瞧了眼身旁的薛平、马元风等人,在见到众人点头后,直截了当道:“计议一旦决定,即刻出发前往法阵入口?不用再在贵派逗留一晚的吧?”
范云点头,“时间紧急,按道理说,是这样的。”
徐飞严没有过多纠结,“我们一路已经休息的够多了,直接召集准备吧,我想贵派早也已经等不及了。”
范云面露喜色,“诸位,请稍待。”
他转身吹了个口哨,云空上一头枭鸟飞落,可等众人看清楚,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头鬼物,双翅影影绰绰,几若透明,一团灰暗的蓝色火焰取代了眼中的瞳仁。
范云口中说了几句不明意义的咒文,枭鸟冲天而起,立马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诸位,我们去议事殿,请!”
他折转方向,将众人引向北面。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座巍峨建筑,只有一层,三角拱顶,但极其高大,几乎近三十丈高,通体青铜色,正门排列着的八根石柱上随处可见斑驳的锈迹,充满着岁月的气息。
范云带众人落脚到殿门外,光台阶就有三十三阶,他拾阶而上,将众人带到门口,随后便拱手道:“列位,请进殿,其余各派之人稍后便到,我阴景宫弟子已经在内等候了,范某人任务已完成,就失陪了。”
徐飞严谢过,吴用等人也与他道谢,随后步入殿中。
这座青铜古殿并非密闭,其实四面通透,从正门进入,两旁亦是一根根的巨大石柱,就连三角拱顶也并非严丝合缝,长条瓦柱分享间隔,眼光从间隙渗透进来,整个建筑采光甚好。
进入古殿深处,内里果然早已有人再此等候,见得他们进来,一个个全都转头望来。
徐飞严拱手道:“峨眉徐飞严,见过诸位。”
吴用等人跟着见礼。
大殿最前方,一名黑白胡子交杂,脸上长满乌沉色斑的矮瘦老者正自垂手闭目养神,闻声睁眼,笑道:“老夫毕烈方,负责此次行动计议,请峨眉同道稍待,其余人等随后就到。”
徐飞严听见这个名字,心头一凛,道了一声“见过毕前辈”,然后带着众人在下首站好位置,静候其余人等到来。
吴用在这名叫“毕烈方”的老者身上感应不到一丝的法力波动,不禁好奇,不觉便多打量了几眼。
可没想到的是,毕烈方似是有所察觉,再次睁眼,一眼锁定了吴用。
吴用自觉失礼,遥遥朝他欠身拱手。
毕烈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微微一笑,重新闭上双眼。
【毕烈方,如今阴景宫掌教左恬的师弟,号赤火道人,长善禁制阵道,从一开始玄通山禁锢阴鬼的法阵到现在大区域的布置禁阵,这些所有的安排,全部出自他手。】
伏龙剑介绍,随后又补了一句:【此前我驻守小极北时见过此人,他知道我的存在,适才那一眼,必然已经感应到我的气息,若问起来,你不用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是。”吴用应声。
殿堂内四十名阴景宫弟子男女皆有,目不斜视。
薛平等人也没有胡乱张望,一个个闭眼假寐,静待其他各派到来。
不多时,殿外传来了脚步声,一群修士当先走进大殿,以八名身披各种兽首皮毛的修士为首,后方跟着十二名着装各异的男男女女。
吴用心道:‘离火道……’
进入大殿,其中一名身穿貂皮流苏短裙的明丽女子在经过时冷哼了一声,“峨眉好大的排场,非要我们等这么久才到?”
声音不响,但大殿内本就安静,这一句话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为首的离火道中年美妇轻声喝道:“元元!前辈当面,不先见礼,你在那里嘀咕个什么劲?”
女子脸上立马露出楚楚之色,冲男子可怜兮兮说道:“师兄,我错了!”
她对前头的毕烈方见礼,“毕前辈,元元失礼,元元也是想到咱们三派等了如此之久,峨眉的人才到,元元等的烦躁,所以说话冲了些,您万望勿怪。”
却还没完,她又转身面向峨眉,微微屈膝一福。
“峨眉的诸位,是元元失礼了,给诸位赔个不是。元元本以为峨眉来晚是不将小极北的危乱放在心上。殊不知贵派人到了,立马就把我们召集起来,准备计议,实在是大家风范,是元元小女子心肠了,峨眉分明心系小极北,元元实不该如此失礼。”
这话一开始听,薛平等人还想想这女子也就是心直口快,揭过了算,可听下去就感觉不对了,这哪里是赔不是?分明就是在暗里指责峨眉和他们这些下属宗派。
这不就是在怪他们峨眉排场大,最后一个到场,让其余几家好等,不仅如此,等到了以后,还有“鸠占鹊巢”的势头,召集所有人到场,想以主导地位引领这次的行动。
吴用也觉着这女子嘴皮子厉害,再还有这个为首的男弟子,开口就说没有对毕烈方见礼,而只字不提她对峨眉的指摘,这分明就是默许的意思,看来离火道对他们的意见确实很大。
想想也是,离火道一向与他们关系平平,自从上次携同南疆在他们峨眉吃了鳖,关系就越发紧张。
再也有寒潭派的关系,离火道与寒潭派势同水火,两派弟子一旦照面,火气从来都十足,极其摩擦口角,最后演变为动手。
这与两家山门的历史过往有关系,几乎不可调节,而他们峨眉一向与寒潭派往来更多,所谓“爱屋及乌”,憎屋也及乌,离火道恶及他们峨眉也就能够理解了。
峨眉弟子不少都皱起了眉头,薛平等人也暗感不快,他们与峨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这般蹬鼻子上脸,他们这些下属宗派也跟着脸上无光,顿时全把目光投向了领头的徐飞严。
这段时日他们也摸清楚了,郁薇实力强劲,但不善与人交往,当日初见面时闹出的不愉快就可见一斑,而吴用修为差了一筹,并且尽管身份地位特殊,威望够了,但并非峨眉明文指定的领队,只有徐飞严,修为够,又是峨眉掌教真人钦点的领队,是为此行最大的话事人。
徐飞严却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喜怒,语气平静的说道:“左掌教发出信令,我峨眉便即刻出发,马不停蹄赶来,与诸位同期出发,有什么不妥?”
听到这么“软”的回应,离火道一方有人暗暗发笑,就连阴景宫弟子中也有窃窃私语,对峨眉的好奇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叫“元元”的女子更是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大为得意。
薛平等人也是脸色难看,想要开口,但却又碍于局面,默默不言。
吴用同样在心里对这位徐师兄做出评价:【这位徐师兄似乎过于……忠厚正直。】
他没用更贬义的词语来形容,这种别人说什么就答什么,不是很妙,换做柴昆鹏来,只怕这个叫“元元”的女子能被呛到说不出来了。
【不要小看了白也,他让徐飞严掌事,肯定有其道理。】伏龙剑丝毫不恼有人扫了峨眉的脸。
【恩?】吴用不禁好奇。
只见徐飞严淡淡说道:“小极北之变涉关天下苍生,我峨眉当然心系于此,但我峨眉不比你离火道距离阴景宫近,左掌教发出的令信到我峨眉手里时就要晚了,赶过来也就慢了。”
“贵派觉得我峨眉到的晚了?怠慢了诸方同道,怠慢了这件涉关天下苍生的紧要大事?这位元元姑娘如是这般认为,可是在怪罪左掌教未将事情考虑到为,应该提前与我峨眉发送信令?”
“大胆!”
“狂妄!”
……
一群阴景宫弟子怒声喝斥。
峨眉弟子以及薛平等人脸色变得很微妙,他们原以为徐飞严性格太软,没想到是胆大包天!开口反将一军不说,还把阴景宫扯了进来,甚至还问是不是在怪左恬真人!
相比之下,离火道一方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本以为许元元三言两语占尽了上风,没想到这峨眉的徐飞严一句话就将局势给你转了过来,这让前一刻还在暗喜的他们像个被玩弄的蠢人。
尤其是一部分的阴景宫弟子此刻已经怒气冲冲看着他们,觉得离火道这番指责确实不妥,徐飞严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说的却没错,是不是他们离火道真的在指桑骂槐。
元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慌乱,“我……我没有,明明是你峨眉到的晚了,你怎么可以反过来指摘我们?”
徐飞严对于一众阴景宫弟子的怒斥不为所动,更对她的慌神无动于衷,依然只是平静的说道:“元元姑娘仍然在意拿?徐某听说最先到的是寒潭派?你们离火道也是往后才到,若果照元元姑娘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离火道不太着紧小极北的变故,视天下苍生为蝼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