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陆怀风起身,“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该说的,本郡主早已说清楚,”沈景宁向沈世柏,“六叔,请您直接退吧。”
乔氏耐住性子:“当初这亲事是大长公主允下的,她不来,哪有做女儿的自己来退亲的?”
“本郡主的事,早已由自己做主,”沈景宁指沈世柏,“况且我今日是带了长辈的,这是我六叔。”
“你六叔也代表不了大长公主啊。”
为着陆怀雨赌博的事,乔氏心里对沈世柏也不待见,看着沈景宁:“你退我们的亲事,便是背信弃诺,可想过置你母亲于何地?”
“亲事的确是我母亲允的,但她又没亲自来退,算什么背信弃诺呢?”
沈景宁垂首拨着碗中浮茶,似笑非笑的视线飘下来,“再说,这几年你们也没少因我的混账行事,嚼我们母女舌根,今日难为倒想起要顾及她了。”
乔氏噎得心肝肺都疼,太阳还挂在当空,这一日要她怎么抗到天黑啊。
她只得拿眼睛瞅陆怀风。
陆怀风往门外瞟了好几眼,他派出去查沈景宁的护卫还没回来。
便强撑着试探道:“你一口一个‘本郡主’,难道今日就是想用身份压我陆家退亲?”
“压了又如何?”沈景宁咯噔一声放下茶盏,蔑声,“本郡主若不嫁,你们还能强逼我上轿不成?”
陆怀风怒得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恰好门外闪过一道人影,他一甩袖离开。
“即便品阶高,也不能仗势欺人。”
这都是什么事啊,乔氏已经厌烦透了,除了沈景宁,难道她儿子就娶不到旁地妇?
这几日蕴在心里的那个念头再次冒头。
她捏着帕子向沈世柏叹了口气:“如此行事,不仅会坏了你沈家和我陆家的情分,还会被言官告到皇上面前受责啊!”
沈世柏:“你陆家想要个交代?”
“咱们体面人家,该是如此。”
乔氏道,“虽说郡主看不上我陆家,但我家老爷也是堂堂二品朝臣,若没个说法,我忠勇将军府以后还如何在上京立足?”
陆巢让她死撑着不松口退婚,可如今这个咄咄逼人的沈景宁,她一百个不愿意娶进陆家。
沈世柏:“请讲。”
乔氏一咬牙:“大长公主承诺过我家老爷,景宁和怀风成亲后,就帮我家老爷请侯爵。”
“如今郡主执意退婚,这侯爵便当做补偿吧。”
反正娶沈景宁也是为了侯爵,若不娶她就能得到,岂不两全其美。
沈景宁见过的人里,当真没有这么不要脸的。
“你家的侯爵,我帮不上忙,”她噙了笑,不怀好意地问,“孟静姝母子这对补偿如何?”
乔氏浑身一个激灵,强撑:“你和怀风的事,与她们母子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怀风同僚的遗孀和儿子。”
沈景宁见乔氏还装,冷了声:“孟静姝的丈夫死于四年前,她的孩子现在一岁,你说孩子是他前夫的,有人信么?”
“也有可能是旁人的。”乔氏脱口而出。
沈景宁吩咐月影:“让汤氏和证人都进来吧。”
沈世柏也向乔氏道:“让陆少将军和孟氏母子出来把话说清楚吧。”
“若是景宁冤枉了她们,这退亲之事便是我们不在理。”
“无论侯爵,还是其他,夫人尽管提,我们自当补偿。”
乔氏骑虎难下,只得叫人去请。
与此同时,她给站在后面奉茶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端着茶壶悄声退下。
……
“汤家的人两日前就被带到了上京。”
听完护卫的话,陆怀风悬着的心一瞬跌入谷底。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假山石上,双手搓着脸,疲累道:“她果然知道了。”
未过多时,孟静姝急匆匆找来。
方前乔氏让婢女来换茶,她正要给沈景宁写“小心茶水”的字条,却得知沈景宁已经知晓她和陆怀风的关系,并找了汤家人作证。
“茶水里的药多加了一倍。”
孟静姝蹲在陆怀风面前,“等喝完茶水,你想办法把她单独叫出来。”
陆怀风露出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孟静姝有些心虚,他这才站起身:“药效发作要多久。”
“你在怪我吗?”孟静姝本就有些弱柳扶风的清冷,眼泪含着委屈时,便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可你想娶她,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不想让你不高兴。”
陆怀风原本对她能想到这种手段心生失望和芥蒂,但如今见她都是为他,无奈道:“没有怪你。”
大门外窸窸窣窣的人声,都是沈景宁故意带来看他陆家热闹的。
既然她要将事情做绝,想让他陆家沦为笑柄,那就别怪他不义。
他一扫颓丧,眼神狠厉:“沈景宁查出来也好,省得你我继续做戏,等我和她事成之后,就让你跟儿子名正言顺。”
见陆怀风没像乔氏一样选择抛弃她,孟静姝松下一口
气。
陆怀风向护卫:“按原计划。”
孟静姝等护卫离开,问:“你要干什么?”
陆怀风眼里露出抹决绝:“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离开后,假山后的裴寂眸中一片清寒:“提前行动。”
青云应“是”,转瞬消失不见。
……
好一会儿,陆怀风和孟静姝母子才来。
他们目色复杂地看了眼沈景宁,各自落座。
月影见该来了的人都到了,后脚跟紧跟着将汤家夫人请进来。
汤氏五十来岁,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灰褐色的衣裳不仅干净,且打理得毫无褶皱。
她行过礼,坐定后才看向孟静姝,道:“是我汤家媳,没错。”
相较于身形消瘦却脊背直挺,面容严肃得如同庵堂里的尼姑般的汤氏,孟静姝鲜活多了,也失措多了。
她抱紧怀里的孩子,直低着头,始终不敢看汤氏。
“伯母。”陆怀风向她拱手一礼。
“陆少将军折煞老身了,你这声伯母,老身可担待不起。”
汤氏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严厉,却不歇斯底里,“若知我儿舍命救的是如此无德之人,我宁愿亲手打死他。”
“夫人误会了,”乔氏一个劲儿地给陆怀风和孟静姝使眼色,“我儿之所以将静姝带回上京照顾,只是为了报答令郎的救命之恩。”
她看了沈景宁一眼,“郡主与我儿闹矛盾,想退婚,这才污蔑我儿和静姝有染,您可千万不能偏信。”
“令郎对我儿的救命之恩,我陆氏上下都记着呢。”
乔氏从座上起身,半蹲在汤氏面前,亲热,“我儿原本准备成亲后,就接您上京,为您养老送终,岂知……”
她叹了口气,又看了沈景宁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汤氏没有一丝笑意的脸上出现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