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鹤君

沈景宁从陆府脱身,并未用多少功夫便找到了从陆府跑出的“小贼”。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但他此刻又被人团团围困在里面,如困兽做最后的挣扎。

沈景宁蹁跹落在屋檐上,静静地看着。

她在做权衡。

这些人全然不是陆府的人,却精准地出现在这里,沈景宁想不出这黑漆漆的夜色里,还有多少像他们一样埋伏着的人。

可是这“小贼”从陆府书房地下扒拉出的那份折子又实在令她眼热。

沈景宁辨认了一下周遭,眼睛不自主落向附近她最熟悉的宅子。

“救人,不必恋战。”

重明应声:“是。”

两人扎猛子般一个俯冲,不等人反应,抓起被围困在中间的人便逃。

当沈景宁把人带上七拐八躲钻入早就看好的废宅子喘息时,她敏锐地从这人身上闻到了月麟香的味道。

她心跳的失衡,扯向这人的手死死被抓住。

“找,肯定在里面,我看见他们跑进来了。”

阴魂不散啊,有人举着火把追了进来。

沈景宁拉着人在这座已被荒废了八年之久的府上穿梭。

她甚至不用刻意去回想找路,便熟练地从前堂穿到后院,再从后院找到隐蔽处暗开的一方小门。

这里与她所在的沈府最近。

她以前总爱偷偷跑来找那人,但又到前门要绕过一条长街,她腿短,嫌走起来很累,便软硬兼施威胁跟出来的护卫将她举起来翻墙。

有一次翻上去后没有站稳,径直扑了下去,恰好那人正站在墙里面让砖瓦匠在此处开小门。

他抬手接住她时的表情,紧张又无奈。

怕被他训,不等他张口,她就抱着他脖子耍赖,说他家院墙太高了,吓死她了。

当时并不觉得如何,就像是她无忧无虑的寻常日子的一天。

可直到八年前,他父亲谋反害死她父亲的消息传回上京后,她生命里流动的关于父亲、关于他的的那些色彩斑斓的幸福,突然就像烟花一样骤然消散。

一切发生的那样猝不及防。

很多个无人的时刻,她一遍一遍地想,他的父亲怎么会杀自己的爹爹呢?

他明明对她那样好。

都是假的吗?

可细细再想的时候,她恍然发现,好像都是她一直在缠着他。

他或许只是因为脾性温和,才任她闹腾罢了。

那些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半年里,沈景宁不知道自己已经为此纠结了多少个回合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都以她父亲的死让她彻底清醒。

若那人当真待她不同,大约狠不下心看他的家人害死自己的父亲的。

可见这一切多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直到半个月前的东阳郡之行,让她真正地意识到八年前的那场谋逆另有实情。

这一次与八年来的任何传言和怀疑都不同。

她真真实实地抓住了接近真相线索。

胳膊突然被拽住。

沈景宁回头,却见被他救出的蒙面男子并不愿跟她回沈家。

带他回沈家确实是冒险之举。

蒙面男子并不逃,领着她往西街方向走。

沈景宁此时却有些不急于去揭他的面巾。

她想,这大约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

蒙面男子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从旁边的竹蒌取出一套衣衫。

他要换掉夜行衣,但他不开口让沈景宁避开,只是望着她。

沈景宁没动。

对峙良久,他将手里的匣子和折子给了她,抱着衣服隐入巷子拐角。

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传来。

然而沈景宁没有察觉的是,那拐角原本就藏着一个人。

他换完衣衫,走向对面的南风馆。

南风馆里烛火璀璨,很快便照亮了他的脸。

若说沈景宁不失望,那是假的。

她披着他给的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从小角门进入他的房间。

满屋的烛火下,他与那人确有三分像,却仅仅只是皮相,连那人半分的神韵都没有,甚至都不如裴寂像那人。

沈景宁翻开折子,道:“叫人打沐浴的水。”

这人愣了一下,旋即开门去叫水。

沈景宁依旧垂眸看着折。

这上面是她父亲的笔迹,说先太子和定国公世子没有谋反,请先皇不要听信谗言。

还说太子妃临盆在即,不宜此时折返回京,定国公世子和景王已前往上京。

沈景宁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许久,听见外面送水的人唤:“鹤君。”

水加到浴桶,房门阖上,沈景宁头也未抬,道:“进去洗。”

这人依旧没有反驳,似乎很擅长你来顺数,又似乎懒得与人争执。

水里没了动静,沈景宁这才起身,拿起一旁的帕子,从水里沾湿去擦他的脸。

他似乎要阻止,但抬起手方要触及她胳膊时,又放下。

“你叫什么名字?”

沈景宁擦拭着他的脸,然而什么变化都没有,他胸膛到脖子到脸的皮肤没有任何差别。

“鹤君。”他说。

声音很寻常,也不是那人的声音。

沈景宁非要个想要的结果一般,不信邪地抽出随身的匕首,贴近他的脸。

他躲闪了一下。

沈景宁捏住他下巴不让他动,继续问:“你跟定国公府什么关系?”

“我曾保护定国公世子。”

“他的护卫我都见过。”沈景宁手腕一转,这人脸上立马出现一道血痕。

这张脸是没做假,他自己的。

失望,无尽的失望。

她看着血滑下他的脸,滴入浴桶,在水中泛起一朵红色的血花。

“我是世子殿下的暗卫。”

沈景宁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擦掉他脸上的血,掏出药粉。

“为什么要用他惯用的月麟香。”

“为了让您认出。”鹤君道。

他说他一直盯着陆府,就是为了找八年前真相的证据。

他说他当年跟那人回京时,在半路上受了重伤,被那人安置在中途养伤,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人。

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说的。

“你不要再用这种香了,”沈景宁压着无法排解的心绪,她知道她这一刻很无理取闹,但就是忍不住道,“以后我来找你,你把这半张脸遮起来。”

鹤君没说话,只是望着她。

沈景宁起身,闭了闭眼:“你这样要像不像他的脸,真的令我很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