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钦点的探花郎,曲江宴上看尽盛世繁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但如今凭着不甚光彩的手段,谋得这身紫袍,却沦落到陪酒陪笑的地步,除去年皱纹横生,两鬓将白惹权贵嫌弃,他跟台上轻歌曼舞的乐妓也没什么差别。
想到此处,沈圭自嘲一笑,心想若是换成世家门阀为相,银青光禄大夫这般清要官职或许还能博得两声赞誉。
可如今的这位宰相出身寒门,一心要为变法改制,替炎夏剜去腐肉,结成好痂。
银青光禄大夫这般无实权的散官,于变法改制无益,自然得不到看重。
忽然,有一阵透着玩世不恭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哎呦,这不是沈大人吗,许久未见,你可别来无恙啊?”
沈圭扭头看去,瞧见来者一袭云纹四爪蟒服,腰间挂着蛟龙玉佩,面如冠玉,桃花眼眸透出些戏谑的神色。
愣神片刻后,他慌忙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同时端起瓷盏:“原来是世子殿下,沈某失敬,自罚一杯给殿下赔罪。”
眼前朝局的这般形式,魏王世子可是比宰相都不能得罪。
毕竟正常而言,他得罪宰相最多是断绝仕途,得罪前者可是真要悬尸城墙之上的。
季晏清眸光一凝,挡住他举起瓷盏的右臂:“本世子不过从七品的监察御史,沈大人乃是三品重臣,哪有你罚酒的道理。”
若是换作旁人,沈圭多半听得是心花怒放,喜形于色,可魏王世子的这番话却直叫他脊背生寒。
“殿下此言差矣,这赔罪看的是道理,又不是官位。”
沈圭想要举杯,可胳膊竟被对方按得如灌铅一般,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他心想这真是尊活阎王,惊蛰诗会当众调戏皇后娘娘把他吓晕过去不算,这回相府晚宴居然还阴魂不散。
他上辈子到底造的是什么孽啊!
见沈圭神色慌张,季晏清方露出温润的微笑,缓缓说道:
“素闻沈大人精通音律,为教坊司谱过数曲佳音,今日一见,怎么会如此落魄?”
“殿下说笑,沈某想走条终南捷径,本以为自此能身登龙门,未曾想到却是摔得粉身碎骨。”
“圣上不喜欢你谱的曲子?”季晏清挑起墨眉,问道。
沈圭闻言苦笑,连连摇头道:“我一连谱了十二曲,圣上只听过其中一首曲子,还是我打通关节送上去的,结果圣上听到一半便叫乐妓换调,自此教坊司便再没要过我谱的乐曲。”
“沈大人谱的乐曲我也听过,韵律高雅,高山流水,比起名家也是不遑多让。”
“沈某对音律一道略有研究而已,岂敢同名家相比。”
季晏清松开他的手臂,轻声说道:“沈大人谱高山流水之音,去谋世俗禄位,本就是南辕北辙,怎能得圣上青睐?”
望着魏王世子似笑非笑的表情,沈圭脑袋嗡鸣一声,瞬间悟出对方话里的蕴含深意,虚心求教道:
“圣上喜欢何种曲目,还请殿下指点一二,纵使沈某身死,也要报殿下之恩。”
“谋的都是些功名利禄,谈什么以死相报。”
季晏清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教坊司每月献给圣上的曲目都有记载,花点银两不难弄到,里面跟沈大人谱的类似都是些宫廷雅乐,但那只是明面上的册子,暗地里还有一本,才是圣上喜欢的,只掌握在梨园的几位管事手中。”
“想要弄到那本暗地里的册子,可是要费好些手段呢。”
沈圭恍若拨云见日,立刻压低声音道:
“只要殿下肯告诉我暗册的内容,若真能得圣上青睐,沈某愿自此改换门庭,为您效力。”
“不必如此,本世子只是想向你打听一桩十多年前的旧闻而已。”季晏清眸光变幻,微笑着说道。
“殿下请讲,沈某定当知无不言。”沈圭恭声应道。
“本世子要打听的,是十数年前姬家灭门一事的前因后果。”
季晏清瞥了一眼坐在灯火阑珊处的女侠,逼音成线。
第三百三十九章 谋逆旧案
沈圭愣神片刻,喉咙凸起处略微发颤,显然是在竭力抑制翻涌的情绪。
他尴尬地陪笑两声,将盏中的新丰洒一饮而尽,换成一副谄媚讨好的嘴脸:
“敢问殿下,您讲的可是前任御史大夫姬文的那桩谋逆案。”
“正是那桩诛连姬家满门的谋逆案。”
季晏清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微笑着说。
“圣上御笔朱批的诏书,哪能有什么问题,殿下切莫多心,姬文那奸佞之徒死有余辜啊。”沈圭应道。
“可是本世子还没说那案子有问题呢?”
季晏清挑起墨眉,故作疑惑地问道。
面对魏王世子的步步紧逼,以及肩上不断增强的威压,沈圭愈发紧张,额前隐隐渗出细密的汗珠。
“十数年的旧案,沈某有些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