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以不孝之由,将其休弃,却被堇娘子劝住:
“我这边方冲了喜,你就讨晦气?”
却也怪道,自堇娘子冲喜后,老爷子竟真好了些,每日醒的时刻更多不说,还有精力见见旧部,也能为他在军中多铺些路。
想着今后升迁应能容易些,长孙恒安愈发得意,瞧见堇娘子正娇嗔地恨着他,心头直痒痒,拉她上了榻。
“大人——大人,老爷不好了!”
正兴致高涨,忽闻外头一阵哭天喊地的高呼,直将他吓萎了。
裹了外袍,长孙恒安怒气冲冲踹了一脚跪着的家丁,朝长孙晟院中赶。
一路上还遇上了长孙安业,他竟还喝得醉醺醺,正被三弟妹齐娘子搀着往前倒。
上前,先给了这不成器的弟弟一脚,直将他踹了狗吃屎,还连带着拽倒了扶他的齐娘子。
见他疼得龇牙咧嘴,酒应是醒了几分,才将他架起,奔至长孙晟院外。
进了长孙晟里屋,只见长孙无忌正跪在长孙晟榻边,而榻头围满了大夫。
醒过来的长孙安业,摆着身子,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长孙无忌,死死拽住他的前襟。
“你个不孝子,定是你把阿耶气得发了病。”
长孙无忌被喷了一脸酒气,拉着脸,冷眼瞧着他们又欲给他安上些什么罪名。
见他总是一幅不屑的神情,激得长孙安业朝他脸上挥拳头。
自是不能即将被赶出府还要挨打的,长孙无忌一掌包住他的拳头,揍了回去。
醉鬼毫无反抗之力,瞬时就被长孙无忌狠狠揍了几拳。
待长孙恒安反应过来时,长孙安业已被他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成什么样子!”端起兄长的威严,将二人扯开道,“辅机怎这般不孝,在阿耶榻前就要动手。”
“二哥先将裤头提好,再来说我罢。”
长孙无忌懒得再同他们装,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
“你——你——”
长孙恒安从未听他说过这般粗鄙之言,震惊之余被臊得火冒三丈,本就被吓软的下身,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跟在他们后头的齐娘子,回头望了一眼方才赶到的堇娘子。
堇娘子同长孙恒安不同,她穿戴整齐,甚至还专挑了素净的短襦,头上未簪金戴艳,只插了几根瞧着水头不错的翡翠和白玉钗子。
见此,齐娘子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墙角,不着痕迹地蜕掉手腕上的金镯子,捏下赤玉耳珰,将发上鲜艳的头饰皆拿下藏进了荷包里。
幸而,今日穿的是银鱼白的暗纹襦,还算合适。
连齐娘子都这般注重,长孙恒安自也觉出不妥,只能忍着剧痛,又将衣袍系紧了些,不敢再招惹长孙无忌,就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见一个被他揍得说不了话,一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长孙无忌又跪回阿耶的榻边,拧了热帕子给阿耶擦手擦脸。
榻头的几位大夫交头接耳一番,也不知哪位是主事人,只好对着身旁的大管事道:
“早些准备后事罢,熬不过明日了。”
正帮阿耶擦手的长孙无忌,瞬时手上一紧,觉着心头喘不过气来。
而端着热水盆入内的长孙高氏,手中的盆打翻在地,铺了满地的水。
“王管事……请族长,其余人……出去,无忌和夫人……留下。”
长孙晟早在长孙安业污蔑长孙无忌时便醒了,只是无力再管这两个混账,就等着小儿去收拾他们,若打不过,左右还有他的贴身护卫。
只是,现知自己时日不多,总要交代后事了。
“阿耶,我们——”
见状,长孙恒安亦明白过来,心头慌了神,上前一步,欲辩驳些什么。
长孙晟紧闭的双眸,忽而睁开,目光锐利,刺得他住了嘴,乖乖退下。
待众人离去,长孙无忌跪着爬到长孙晟的榻头,瞧着他。
方才的一番动作,似耗尽了长孙晟最后的精力,他脸开始泛灰,眼皮无力往下坠,却还艰难地睁开。
他望着小儿,混浊的眼中再无厉色,却盛满了愧疚,双唇惨白见不到一丝血色,一张一合,气若游丝。
长孙无忌忙将耳朵贴到阿耶嘴边,只听他断断续续道:
“辅机……阿耶……阿耶护不住你们了。”
瞬时,长孙无忌红了眼,死死抓紧阿耶的手。
阿耶的手,干枯得只剩下冰凉的骨头,他双手不停搓着,却怎么也捂不热。
“辅机……阿耶错了……阿耶有悔……”
他拼命摇头,阿耶在他心中是大英雄,怎能这般抱着内疚离去,不得安宁。
泪不受控制的顺着山根滚落,他哑着嗓子,努力按下哭意:
“阿耶已为我们做了这般多,是我无用——”
长孙晟眼角飞速划过一行浊泪,叹口气,对着门旁的长孙高氏微微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