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撞人的是你,你还埋怨上了!”盖尔失笑,站着只能看到那孩子的脑瓜顶,她就坐下来打量她。

小女孩卷卷的黑发扎着两个稀烂的小麻花辫儿,左右分线就不对称,还一个正一个歪,一个粗一个细,两条发带乍看都是粉红色的,细看才能分辨出一条是绸带,一条是线绳。

她穿着一条普普通通的乳黄色平纹细布连衣裙,棉布皱巴巴的,后背与左侧尤其皱,大概是刚刚睡了一觉起来,才自己胡乱扎的头发?还习惯朝左侧睡呢,怪不得一边儿脸大一边儿脸小。

“没错,我的确刚醒。”小女孩眨巴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她,可惜是个单眼皮,还好眼泡不肿,看着还算精神,“谁都知道我每天都要睡午觉,爸爸还非要带我出来,我打瞌睡,他还不高兴。”

“这个习惯确实挺少见的。”盖尔点点头,“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睡午觉的人,第一个是我自己。”

小女孩仍然直直盯着她,一言不发,只是咬着嘴唇很苦恼的样子。盖尔懵了,试探性地问:“怎么了?”

“我在想您在想什么。”小女孩直言不讳,就是有点儿绕。

“我在想,你是不是要去看司机师傅开火车?”盖尔再度失笑,这孩子有点儿人小鬼大的意思了,没见过谁家揣测人心还带往外说出来的。

小女孩狐疑地望着她,慢慢摇了摇头。“我不去。”她说,“您小点声,我爸爸该追来了,我暂时不想见他。”

“没人追来。”盖尔诚恳地说,“所以我带你去看开火车吧?或者让列车员带你去餐车吃糖啊?”

别在她眼前扑腾了,她都忘了自己刚刚想到哪里了。

“您嫌我碍事。”小女孩语气平平地说,没有难过,更没有生气,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爸爸也总是嫌弃我。”

“那是他不好!”盖尔草草应付了一句,一心只想打发小女孩快走,“我帮你谴责他!”

“我妈妈也嫌弃我,爸爸说她现在在孟加拉打大老虎,可是我问过公司的人,妈妈是在有了我之后才开始不回家的。”

小女孩像是完全没意识到盖尔的急迫,她不紧不慢地诉说着委屈,声音越拖越长,边说还偷偷看盖尔的脸色,似乎很享受这种行为。

“小孩子不要露出这种贼眉鼠眼的表情!”盖尔忍不住道,“好了,现在我连你妈妈也一起谴责了,你可以——”

前面就是驾驶室,她放任一个还没上学的孩子乱跑,会不会遇见危险?

“万一我遇到坏人了怎么办?”小女孩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立刻机灵地撒起娇来,“反正也快到伦敦了,您无论想一个人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不如暂且收留我一阵儿,我爸爸会感谢您的,他不情不愿向别人低头的样子可好笑了。”

蛤?

哪怕盖尔两辈子都没给人当过女儿,也知道这种父女关系好像不太对。但她又能怎么办呢?给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用夺魂咒吗?

“坐吧!”她无奈地说,箱子早已送回了家,盖尔翻遍了上下口袋,掏出来的东西一件比一件灰扑扑,且都不能吃,最后翻出来一袋乌干达特产炸蚂蚱。

嗯……还不如别翻出来呢!

“其实还挺好吃的。”盖尔难得地有些心虚,“虽然大概不太卫生,但是在殖民地吧,有些事也不能太强求。”

“我怀疑它已经不新鲜了。”小女孩扫了一眼被油洇透的纸袋,“几天了?”

“一,但单位是‘月’,离境那天在口岸买的。”盖尔硬着头皮说,她总不能说“没事儿孩子,姐姐我是个女巫来的,只要我乐意,过一百年这蚂蚱腿儿都还是酥脆酥脆的”。

“那怎么还没长毛呢?”小女孩一点儿也不害怕地用手指拨拉着一只一只的炸蚂蚱,“我爸爸说乌干达比英国还要潮湿呢!”

这什么英国特色殖民主义家庭啊,妈妈在远东,爸爸主营非洲吗?还有这糟糕的亲子关系,爱与和平咱是一点儿都不沾啊?盖尔努力维持着良好的表情管理,心里疯狂吐槽。

“不是,我爸爸是个作家。”小女孩忽然道,“我们家是开公司的。”

作家啊,那知识面广阔也很正常——等等?等等!

盖尔“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右手握紧了魔杖,左手背在背后。

“你是谁?”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孩子,“谁派你来的?”

这孩子不单单是机灵敏锐那么简单。她刚刚一个字都没提乌干达,她刚刚……她心里吐槽从来都是用母语的!

为什么她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

盖尔晃了晃脑袋,没有任何不适。“摄神取念”的不适感总是很强烈,整个英国能无痛读心的不超过三个人,鉴于另一个还在柏林,那么只有可能是……

“我叫利乌斯。”小女孩耷拉着眼皮,好像被她吓着了,有点胆怯似的,“我爷爷奶奶姑姑伯伯都叫我‘利芙’。”

“利乌斯?”盖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巫师的取名之道几乎还停留在公元前,麻瓜那些富有宗教气息的大众名字他们碰都不碰,“哪个古罗马人叫这个名字吗?”

可恶,上古史这块麻瓜研究没教啊!

“就是‘离开’的那个。”小女孩熟练地吐槽自己的名字,“正常人谁会这么取名啊,夏绿蒂她们刚认识的时候都问过我。”

怪不得昵称是“利芙”。盖尔心想这名字不是一般的怪,简直和她有得一拼,便指了指窗外远远拂过的浓翠深荫:“不就是这个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