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男人,说英语,声音很低,被电话一传导,简直像一串温柔的耳语。他语速很快,好在句子都不长,千代恨不得钻进听筒里去。
男人问:“她在哪儿?”
千代立即想起白天那位神秘访客,他们指错了路,将直子姬的敌人指到了滋贺去。
“你、你是谁?”五郎八颤颤巍巍地说,“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你是谁?”男人又问,“抬头。”
千代从未见过五郎八这样慌张的样子,哪怕在火塔之下,她看上去都是游刃有余的。但那男人的声音的确令人惶恐,明明声音不大,明明很简短,明明没有倾注多少感情,可就是让人觉得,你最好按他说的去做。
“你还好吗?”千代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向后躲,耳畔传来五郎八恐惧的啜泣,千代甚至能想象到她不知道缩在什么地方,听筒就磕在柜角或者桌腿上,随着她难以自控的颤抖,发出“哒哒“的轻响。
“五郎八!”她拼命大喊,“活着!活着最重要!”
话一出口千代就愣住了,是这样吗?难道她不应该让五郎八誓死守卫直子姬的秘密不惜性命吗?尽管那人只想知道直子姬的去向……但直子姬所能为帝国做出的贡献,整座赤坂屋敷所有的仆役加起来都比不上。
“怎么又是……”正当这时,那个不知采取了什么办法贸然闯入的男人又开口了,他很惊讶,有些烦躁还有些好笑,“她身边怎么总是些……”1
“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先生!”五郎八的英语一向是没有一些日本口音的,可现在她听上去就像性转版的辰雄,还是年轻时刚从土味浓重的房总半岛乡下迁进东京的辰雄。
“她去哪儿了?”男人却不肯动摇,“回答这个问题,放你离开。”
“我不知道!”五郎八崩溃地哭了起来。
“你知道啊!”千代恨铁不成钢地喊了起来,“你刚刚说姬君在和室里睡觉啊!”
什么思想觉悟统统都去他的吧!她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五郎八就这么死掉!
千代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大到足以让对方听见,但五郎八眼疾手快试图挂断的动作从另一方面证实了这答案的可信性。她很快听见听筒里传来纸门被拉开的摩擦声,那男人遥远地笑了一声,声音小得像叹气。
“人呢?”他问,语气很是不善。
“不知道。”五郎八自暴自弃地说,“反正她说了是去睡觉,大概偷偷背着我和情人幽会去了吧!”
第106章 105
嗯?
嗯???
“你说什么呢!”千代怒吼,那男人的声音却渐渐走近了。“不装了?”他漠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味,“你是哪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我很偶然地看到过你们的名字,我猜你在表格的第一页。”
“随便你。”五郎八的声音虽然还是女孩子的腔调,但千代总觉得他忽然沧桑了许多,“费舍尔,大概。”
“我也见过费舍尔。”男人说,“来之前,刚刚——有个叫赫尔曼的在海德堡被捕,前脚失去自由,后脚她就去放了他出来,就当着我们的面。不得不说,如果我是你们中的一员,我也会觉得这场面很爽。”
“嗯嗯。”五郎八消极地说,千代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随即五郎八的呼吸就变得很闷,大概是把脸俯在膝盖上了之类?
“别误会。”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种纡尊降贵的感觉,好像他根本没必要同五郎八解释,“我并非代表凤凰社1而来。”
又是一阵响动,五郎八大概动了一下,抬了抬头或者扭了扭脖子。“这名字……”她又苦笑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告诉你。”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道:“格林德沃一直没拿回去?”
新人物出现了!千代激动得屏住呼吸,生怕刺激得五郎八想起来她还没挂电话。这人听上去是直子姬在中欧或北欧的合作伙伴,但愿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永山家世代忠良,祖祖辈辈都在北奉行所担当与力。2刚刚那个“被捕”是什么意思,她都不敢想。
“天啊!”五郎八禁不住哀叹,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含糊的呻吟,“她这都说了?她怎么不带你去纽蒙迦德野餐?”
“去过了。”男人冷淡地说,“我还去过那家酒店,还住了一夜。”
千代从那话音里居然听出一种隐秘的炫耀!
五郎八很是无语了一阵儿,半晌她才说:“给了她就是她的,再说你也没必要——你们是什么关系,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什么关系?千代竖起耳朵!
“只是想表明我没有恶意。”男人的声音明显上扬了起来,“接下来我会留在这里,但不会干涉你们。”
“干涉?”五郎八难以置信地问,“你还要怎么干涉?”
男人冷笑起来:“那我毕竟是凤凰社的。”
五郎八痛苦地叹了口气:“等她回来,你自己去和她讲,你需要说服的是她
,而不是我们。”
“没必要。”男人刻薄地学着五郎八刚刚的声气,“她不需要说服,她很乐意见到我,尽管她离开我时总是毫不犹豫。”
“听上去你真像个怨妇。”五郎八毫不客气地回敬,这个词对千代来说有些超标了,她赶紧估量着先胡乱记下来。
“彼此彼此。”男人说道,“盖勒特·格林德沃想必比我好过很多吧?”
五郎八的胸膛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仿佛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凶狠反击,却被堵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