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防护咒坍塌的九州岛破口处一路赶来,一个活人都没遇见。只有幽细的哀哭,断断续续地、若有若无地随风送来一两声,他不知道那是某个蜷缩在废墟角落里呼痛的灾民,还是风吹过空腔时自然鸣响。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过往的恐怖,都没有眼下恐怖。
废墟好歹还有形状、有参差,与天空相比还有颜色。可眼下这一片静止的、茫茫的白雾……纽特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以下已经看不到了,便更加用力握紧手提箱。
然而雾气还在不断聚来。
纽特的衣服已然全被打湿,他再度抓了一把浓雾,发誓五指指间的皮肤都感受到了实体流散的触感。
“您真的没必要再证明什么了。”他茫然地喃喃,“斯内普先生的确很厉害,但利用魔法改变麻瓜社会的规律,这本就是‘Alliance’的拿手好戏,不然我们为何而来、又为什么会站在这片土地上?”
“安静!”远远地有人厉声道。
原来他……她已经悄悄走开了吗?纽特终于再度感受到了“动”,那人大步地、极速地走来了,和他相处过的神奇动物相比,巫师的脚步真是不够轻捷灵敏。
浓雾一阵剧烈翻涌,被“斯内普”的来势搅得往来流散不止,像是牛奶瓶中扔进一颗青橄榄。现在纽特看到那张脸就只想笑了,于是他也真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纽特看到“斯内普”煞有介事地拧着眉,脸上露出他所熟悉的厌烦表情,虽然心里明知是假的,但还是没来由地畏缩。说起来,他们两个在邓布利多的那个反抗组织“凤凰社”里,都属于听调不听宣的编外人,聚首机会寥寥,但他还是嫌多——
“上次‘凤凰社’开会,会后小聚。”假斯内普冷冷地盯住他,“别人的酒都是普通的火焰威士忌,而你的酒里被人加入了一滴矮猪怪的奶水。”
纽特一愣,浑身僵硬。
她怎么知道?啊?她怎么知道?
“是阿利安娜告诉您的吧?”纽特有点儿不大确定了,“你们发现能够飞越更长距离的猫头鹰品种了?”
“斯内普”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上去恨不得把纽特变成矮猪怪。
“矮猪怪的习性是混进普通猪圈里、借母猪的奶水长大,自身很少产奶水。”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有人为了恶作剧、窃取了你的珍藏,我还帮你把这个人找了出来——利乌斯·斯内普,我的女儿,没错吧?”
坏了,纽特心想,她真知道啊,所以找到新品种猫头鹰的是利芙?虽然受害者是自己,但那天的场面的确又疯狂又混乱又好笑。那利芙想要分享给纳什小姐,这完全说得过去啊!忒修斯回家也说了,爸爸笑得一不小心咽了个杏核!
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和犹疑的眼神一定出卖了他。纽特看见“斯内普”的脸再度扭曲了一下,她往前迈了一步,魔杖指了指那只皮箱。
“矮猪怪的奶水,能让男巫…分泌乳液。”她低声说。纽特困惑地听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经历过那天的凤凰社成员都知道,都见过……他的喷泉。
“但是对女巫无效。”假斯内普很快追加了一句,纽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会让哺乳期的女巫……恢复正常。”1
这怎么可能呢?这分明是他还未出版的书稿里的内容!他敢确定他是世界上第一个研究矮猪怪的人,他在肯塔基的猪圈里钻了三个月!一开始不小心还误入了利芙的麻瓜公司的产业——因为那里的员工总是知道把长势异常迅猛的猪抓出来遛狗,而不是拿来育种导致矮猪怪溜之大吉。他的笔记还藏在皮箱里,这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知道!2
让利芙抓住机会上滴管的那次,他也只是指着瓶子随口说了一句“一些有趣的、男巫女巫都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纽特开始感到恐惧了。这个斯内普不会……这位斯内普先生不会是真的吧?邓布利多,还有他,他俩如果比纽特更渊博,那简直太合理了啊!问就是智慧,不懂。
斯内普还在死死盯着他,纽特瑟缩了一下,拼命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他已经没办法像刚才笑得那么自然了,该死的!
“现在能跟我走了吗,斯卡曼德?”斯内普的声音微小而平缓,但他的表情显然并不止于此。
“嗯、嗯嗯嗯……我很、很愿意!”纽特满头大汗,“很感激您伸出援手,先生。”
斯内普仿佛已经忍他到极点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纽特死死盯着白雾里那一抹漆黑的袍角,拼命留神不要看错了——因为这地面上的一切都是黑的。
也就是这时,半空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喷笑。“不行了,我实在忍不住了!”陌生又熟悉的女声一边笑一边说,“男妈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白浓雾一瞬间变作血样鲜红。
斯内普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他扫视着在漆黑废墟间疯狂流转的血雾,叹了一口气:“听了这么多,你就听到个男妈妈?”
红雾渐薄,变得像是极高山巅仿佛伸手即
可采撷的云烟岚岫,萦绕在寂静蛰伏的漆黑废墟之间,随风舒卷,仍旧分外妖异。
“怎么样,这出场?”半空中漂浮的女巫仍旧是那副东亚相貌,“是不是特别像个邪恶大反派?我不得不说,西弗勒斯,刚刚你差一点儿就抓到我了,好在低空飞行几乎没有声音的。”
她拍了拍手,四周的废墟上依次显现出重重人影,男女巫师手持魔杖,肃立不语。纽特吓了一跳,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正在被监视着”,他觉得斯内普还是太委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