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桌上有面铜镜,唐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想起了女帝抚过颧骨的动作。

她贴近了瞧,忽然发现自己面颊上有一道血痕,许是高尚宫挥舞竹板时碰到的,也可能是她挣扎时被人抓伤的。

唐笙回忆起秦玅观的动作,觉得那指腹好像落在了自己脸上。

初来乍到,掌事姑姑没给她分配任务。唐笙收拾完铺盖,在昏黄的烛火和窗外呜咽的风声中陷入了浅眠。

这次梦里没有负责指引她的团雾系统,浓重的倦意让她无法睁眼。

然而,这份宁静也没维持多久。子夜时分,木门被人粗鲁地推开,薄帘掀起地那一瞬,屋内摇曳的烛火被风吹灭了。唐笙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寒冷,于迷蒙中睁开眼睛。

裹着披风的管事姑姑用力敲桌:“醒醒醒醒,都醒醒,陛下病了!”

第3章

出了耳房,凉意顺着脖颈灌了进来,唐笙抬眸,看到了满天飞舞的雪花。她探出指尖来接,雪花停驻了几秒便融化了。

这是京城入冬的第一场雪,子夜时分,眠浅的秦玅观推窗来赏,不知立了多久。

值夜的宫女发现时,她的帕子上已经咳出了浅浅的血迹。

唐笙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女帝得病的经过,暗自将她划归到了“不遵医嘱”那类人。

正交谈的两位宫女忽然一齐叹息。

唐笙抬头,对上了她们的目光。

“看我做什么?”唐笙指着自己的鼻梁。

“陛下心里愁。”

唐笙没再和她们多言,将笤帚旮瘩挥舞得更快了。

因为姓唐的发愁,那肯定是想到了唐简了。

伴君如伴虎,常在女帝身边侍候的人也是能揣摩出圣意的。

*

女帝这病来得匆忙,前一天还叫了大起,这个时辰住得离禁宫远的臣子早已动身,用不着多久就要进午门了。

忙得脚不沾地地唐笙忽然被人叫住,手上也被塞了一柄灯笼。她到这来还不满一天,看谁都眼生,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勒令跟上。

天才蒙蒙亮,飞扬的大雪覆盖了石板宫道,道边的宫灯熄了好几盏。雪粒子砸得唐笙睁不开眼,脚上的布鞋也在打滑。

“姑姑,我们这是到哪去?”唐笙是负责掌灯的那个,露在外边的指节冻得发红。

拢着汤婆子的女官瞥了她一眼,冷淡道:“宣政殿。这个时辰大人们该到了。”

女帝住的宣室殿虽说和宣政殿离得近,但宣政殿的整个布局要大得多,唐笙听其他宫女抱怨过,每次大朝她们都站得脚底发麻,走回来的这一路累个半死,抬头一看连宣政门都还没出。

走这条道是传令女官的职责,而给传令女官掌灯这差事,看着就像是有人刻意加派给唐笙的了。唐笙暗自想着,脚底湿滑凉寒的触感让她没工夫抱怨自己的处境。

她小心翼翼地跟了一路,好歹没在雪地上摔个四仰八叉。

蓦的,唐笙顿住了脚步。

“姑姑,我不能去宣政殿。”

要说去宣政殿路远,那去太医院请人的宫女岂不是走得更远,她要被欺负,那高低也该被分到这种活计。

而且去宣政殿意味着要见群臣,她和唐简长得像。在朝臣面前走一圈岂不是直接告诉他们:

唐家人根本没死绝,还有一个被点到了御前,被女帝好好保护起来了。

再回想起女帝只点她晨间扫撒当值,而不让她近身,不正是避免她和朝臣碰面吗。

唐笙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敢往前了。

她正要向后退,却被女官呵住:“你要违命?”

蓦地,女官头顶的绿色血条掉了一半。

唐笙心下一惊,面上却还是一派温顺谦谨的模样。

好家伙,看来这位女官逼她引路的行为给自己招了什么灾祸。

“奴婢不敢。”唐笙小声说着,心里飞快盘算着脱身之法。

“陛下有令,只让奴婢负责扫撒,其余的一概不可过手。”唐笙搬出了秦玅观,话里有话,“奴婢驽钝,不敢担上传令重任。”

女官的目光沉寂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你便在宣政门前等着吧。此刻再叫人引路也来不及了。”

“奴婢……”

唐笙还想再争取一下逃脱的机会,女官打断了她,言辞狠戾:“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待?”

唐笙缄默了。她将头垂得更低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到宣政门时后背已经浸了一层冷汗。

顺着女官的视线,她看到远处静默的群臣。

寻常人眼里,大雪中黑黢黢的宫殿压下厚重的阴影,肃立的群臣宛若序列整齐的棋子,有着浓重的压迫感。

而唐笙一眼望去能看到许多闪烁着微弱绿光的长条,很煞风景。

她阖上眼,请求系统暂时关闭一会她这抽象的能力。

许是系统今天心情好,居然满足了她的念想,再睁眼时,唐笙就没有再看到血条了。

系统今天还怪仁慈的,唐笙心道。

她将自己藏在宣政门下的阴影里,看着女官掠过一众青蓝制袍,停留在了紫袍和红袍序列之间。

女官传完话,众朝臣散开了,宫檐下唯余一位紫袍女官。她引着紫袍女官来到宣政门,由唐笙提灯开路。

烛火晃荡,朦胧的光映亮了精巧的仙鹤绣纹,唐笙敛眸,看到了蓝穗掩映下的牙牌露出的字迹:

“文-太子太傅兼文渊阁大学士-沈长卿”

沈长卿是朝臣中少见的女子,眉眼斯文,书卷气很重,放到现代的话,也是妥妥的淡颜女高知。她身量比周遭的人纤瘦许多,厚重的氅衣下,紫色的官袍被她穿得颇有仙风道骨之感,纷纷扬扬的雪粒落到肩头时都放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