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同样自认为自己是不矜不伐的正派人,在政庭上口诛笔伐就算了, 不会因为一朵花一项爱好就姿态张狂地嘲讽对方。
很可惜, 裴忌并不是这样的人。
李道生驻足在凌霄花墙下,他便非要凑上前,明知故问:“呀呀呀司公大人喜欢这种花?就算附庸风雅, 司公大人的品味也是独特……”
裴忌一笑时便会露出那对虎牙,星眸善睐,明亮似有日华流转, 说出的话却诛心, 一字一句偏要往人心脏上最软的肉刺去, “我劝司公还是看看别的花吧, 趋炎附势, 为了上位谁的床都能爬上去,如此奸.淫放荡,未免让人发笑,惹人不耻,司公说是吗?”
李道生罕见的没有反驳, 他转过头静静的看了裴忌几秒,又移回目光,看向这在墙头开得正盛的凌霄,忽然伸出手,从枝头折下了一朵。
在裴忌准备再次出声讥讽之际,李道生却用力攥紧了掌心,把花瓣都蹂躏得发皱,然后随手扔在脚下,用鞋跟碾碎了,染上了几分花汁的颜色。
花蕊艳丽,高悬于顶,摘下来扔到地上,也容易被践踏。
没想到他真会这样做,裴忌眼中顿时闪过一瞬的错愕。
他勾起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涌动着一股邪火,指骨捏得咔咔响,一口白牙已经泛着森森冷意:“司公……又不喜欢了?”
李道生用香帕搌掉指尖的那一点花汁水,将掉落的碎发理到耳后,掀起眼皮,* 轻声唤道:“质子殿下,纵使奴才之后被千人睡万人骑……”
他抬起那双望穿秋水般的眼睛,眼里的恨意像尖刺一样慢慢生长出来,又慢又缓,又冷又冰,“但第一个将奴才强行按在床上无论奴才怎么挣扎哭喊都不肯放过奴才的人,到底是谁,殿下认识吗?”
质子本就不是什么好称呼,还刻意在后面加上了殿下,无异于对着一个朝廷第一大贪官直呼“奸臣大人”。
裴忌听了这么多年,早就接受良好,他只不过没有想到,司公大人会因这么一件小事,把曾经不愿诉诸于口的禁忌说出来,如此明目张胆,而毫无平日里的廉耻之心。
又或许是因为那根刺太尖锐,仿佛插.入裴忌的喉管,让他尽管姿态肆意地勾着嘴角,却除了这句话之外再吐不出一个字,“好呀,司公……”
是他做的呀。
他嫉妒呀。
为什么要丢下他,转头就去找别人呀,司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李道生说完这句话便丢下他离开了,清流派眼看着没了好戏看也都离开了,只剩下裴忌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那朵被踩碎的凌霄花,突然间笑出声来。
他把那朵花捡起来,漫不经心扫过李道生刚刚碰过的地方,把碎片包在司公大人随手扔下的手帕里,塞进了衣襟。
从那之后,李道生对这花的喜爱似乎就淡了许多,听说一夜之间他园里的凌霄花便都撤了,谁也不敢再在这位司公大人面前提起。
只除了裴忌。
如果不是在皇室当中长大,裴忌,只不过就是一个年轻俊俏点的小流氓罢了。
但无论当时如何,如今看来,李道生还是喜欢的。
意识到这一点,裴忌心慌的感觉逐渐变得更加剧烈。
那朵被手帕包着的花,死前还放在裴忌内衫里呢。
裴忌本能地不想让这个人发现,想把那手帕从尸体的衣服里拿出来扔了,可惜他现在基本只是个鬼魂的状态,无论怎么尝试,身体都会直直穿过去。
死人是不可能拿得起实体的。
姿态亲近靠在尸体上的美人,却仿佛被他的动作扰乱了好梦,恰在此时醒了。
扰人清梦的人也确实来了。
领头的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铁钉子,皇帝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皇城禁卫军统领,又是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杨康年。
他虽是一介武将,但早年从文,两者中和,便塑造出了一位十分圆滑的侍官。
杨康年身旁还站着另一位武将,剑眉黑鬓,肤如古铜,长得倒是冷峻,乃是镇北将军,马复。
他看见李道生便如看见什么污秽之物一般皱起眉头,明显不欲多言。
他们二人后面跟着一个年轻面孔,在这种情况下还摇着折扇,端了副风度翩翩的身姿,那便是清流一派最支持却最不受宠的的皇室子弟,四皇子,司马胜。
李道生心中冷笑,真是好生热闹,平日凑不到一路,如今因为个死人,倒是都快来齐了。
禁卫军很快以半包围之势困住了这个小小的院子,杨康年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像是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有多严峻似的,笑眯眯的模样仿佛真是特意邀请李道生去喝茶赏月的:“司公原来在这里,真是叫我们这群大老粗好找,陛下想念你,有请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