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阳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流转至己身, 而后擡步走来。
她站定在白凡凡跟前,脸上的笑意隐约透出些许僵硬:“原来是廖师妹……”眼中灼热的敌意被很好地掩藏, 她扫了一眼廖芥手中的书册,面色温和地俯下身凑近对方,“廖师妹可是有何不懂?”
她的语气过于温和,当真令人看不出分毫破绽。
白凡凡自然是随着她一道笑,将手中的书册调转方向展示与她:“我记得上次徐师姐曾说要闭关三月,没曾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说起闭关一事,光是想起徐丹阳便恨得牙痒痒。
她时常瞧见眼前这丫头缠着大师姐, 若她没记错,大师姐虽温煦亲和、善解人意,却自她入师门起便未曾与人这般亲近,何况是个从瞿临座下调来的弟子。她暗地里观察了这丫头良久,实在不信对方一干二净,一时冲动揪着一件小事便跑到师姐跟前提醒。
怪她过于冲动,反倒让师姐冷着脸色告诫其多花时间在修行上,她不甘心,自己爱慕了师姐二十余年, 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捷足先登!
入关, 不过是那日师姐为了督促自己静心修行而提出的建议,可她哪能不知其中的惩戒之意?这臭丫头提起这茬究竟是何意图……
“廖师妹说笑了, 闭关修行乃是大事, 想来是师姐担忧门下弟子修为不稳, 这才命我前去……说起来, 这本心法乃是百年前的旧心法,其中许多内容或有更叠变化,廖师妹可愿听我一言?”
“当然。”白凡凡乐闻其详, 将一旁堆满的书册腾挪开来,见她举手投足皆一板一眼地缓缓入座,她弯起眉眼笑得天真,“听闻徐师姐乃是东洲医药圣手徐思慎老前辈的掌上明珠,如此医药天赋,为何不留在徐家光耀门楣?”
徐丹阳的身形赫然一僵,见她眼中尽是单纯不解,这才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家门医药出众,却不可故步自封。”
“是这个理。”白凡凡了然一点头,转而将案桌上的书册推进了她几分,“这书中有何更叠的,还望徐师姐指教一二。”
她拾起书册看得仔细,良久之后才翻至其中一页与她看:“这儿,以往心法调用的皆为修士灵力,虽能术法强盛却耐不住灵力耗费,近百年来妖魔愈加强大,若一味凭借己身很难与之抗衡。”
此话说的并不假,瞧见眼前丫头听她言后一愣一愣地点头,徐丹阳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于修士而言,除却调用自身灵力,更重要的则是依靠万千天象以达天人合一的境界。”
“徐师姐的意思,是吐纳天地之灵?可修士体内的灵力不正是汇聚天地灵气而来的么?”
徐丹阳面不改色:“你说的不假,可天地之灵素来与修士自身天赋挂钩,极难转化为己所用,你且看清宣长老,修行八百余年才飞升九重……八百余年,那可是凡人数十辈的光阴啊……”
后半句,她特地压低了几分语调,娓娓道来显得苦口婆心:“你我二人皆是绝尘山的修士,有个不成文的秘密我须得告诉你……东洲绝尘山能与九重天宫维持联系,可数十年也难得一位修士飞升,原因并不在绝尘山……”
白凡凡听得津津有味,连忙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是什么?”
“原因便在于这心法。”见她神色认真,徐丹阳轻叹一声、显得有些落寞,“能飞升九重的皆是与天道结缘的有缘人,而普通修士除却比凡人多几百年的寿命,便如常人一般最终都要堕入轮回,唯有天宫神官才能得长生,长生……那可是普天修士心向往之之物。”
“徐师姐的意思,我们这些普通修士、便不要想着飞升之事了?”
什么我们……是你……
徐丹阳微一挑眉,默然点了点头,叹息着轻轻托住下巴,眸光迷离似是神游天外:“绝尘山中,清宣长老飞升并非意外,依我看,下一个飞升之人,便该是师姐了。”
“师姐……”忆起杜照卿的身姿,白凡凡悄然坐直了身子。
只听得耳畔徐丹阳幽幽开口:“待师姐飞升,也不知这绝尘山,未来究竟会成何模样。”目光流转,撞见小丫头掩下的双眸溢出惶恐之色,她轻轻一拍廖芥的肩头安抚道,“世人分分合合,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师姐飞升于她而言百益而无一害……”
她攥紧案桌上的心法书册,害怕地目光颤抖,竟连呼吸也急得乱了起来:“徐师姐,便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我……我不想离开师姐……”
“傻丫头。”她眼底划过一缕难以察觉的狡黠,眼前这鱼儿真是意料之外的好上钩,“方法怎会没有,你可知我方才说的凭借千万天象来达到天人合一是何意?世人吐纳天地之灵早已不是什么提升修为的好方法了……我所说的千万气象,是你、是我、是仙宗修士、是世间生灵……”
夺取世间生灵的灵力来提升修为,这可是妖魔两族善用之法。
白凡凡定定地注视着徐丹阳,周围的沉寂仿似因对方一道屏障隔开,她犹豫半晌、面色怔愣:“我不知徐师姐是何意……”
她已然说得这般清楚,这丫头当真蠢笨……徐丹阳隐下心中不悦,极尽耐心道:“瞧见长廊尽头的那扇朱门了么?那里头藏的都是修行书册,听闻若能修习其中真意,修为便可突飞猛进,届时何愁不能与师姐一道飞升九重?”
顺着她目光示意的方向,白凡凡向不远处投去视线,转瞬挪开,犹豫不决:“可我听翰影哥哥说,里头都是禁.书,绝尘山弟子碰不得……”
“傻瓜,若真碰不得,他们何故将这些书册放在这儿不销毁?何况所谓的禁.书,不过是因写书之人身份受限罢了。要知道不论这书由谁写成、其中深意为何,只要能助我们修成正果……廖芥,以你的修为,想和师姐一道飞升九重实在困难重重,我这亦是为你考虑……”
“多谢徐师姐美意,我会仔细思虑此事。”
“记住,若想与师姐相伴不离,则必然要牺牲一些东西,你如今也已十五,想来一些事,不会不明白……”眼前女子声音轻弱得几欲融入空中,她轻轻压着廖芥的肩头,语重心长的模样终是消融了她眼中的犹疑,“若是你考虑好了,我那儿随时欢迎你,我会助你提升修行,而今日之事,是你我二人的秘密,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么?”
白凡凡紧攥着衣袖,沉默地点了点头。
徐丹阳轻轻一笑,将案桌上的书册推回至她面前,而后一板一眼地整理好衣襟,阔步离去。
书阁中的三两修士来往穿梭,并未瞧见此处的异样。直至女子的身形消失在书阁拐角,白凡凡眼中的挣扎和犹豫之色才一瞬褪去。
她擡起双眸,悄然注视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恍若看了一场好戏。
她正愁支线任务如何进展,谁曾想工具人徐丹阳竟亲手给她送上门来了。修习魔族术法之事得来全不费工夫,至于误杀同门弟子……
白凡凡的指尖一声接一声轻叩木案,思忖着方才徐师姐所行所言,良久,她轻笑一声、收拾了书册后起身离开。
往日里这个时候,她皆会去师姐处焚香伴读。
两年来二人间亲密相伴,师姐心魔困扰已然日渐褪去,她一边照料师姐起居、一边替她推开旁人居心难测的亲近。修士们因无法靠近师姐甚是气急,却不曾想师姐未说任何话,竟任由这丫头将他们挡在门外。
“你这丫头,若他们前来询问修习之术,拒之门外岂不是我这个师姐的失职?”杜照卿放下手中毫笔,一脸无奈地看着丫头替她研磨斟茶。
白凡凡笑着奉上新茶:“是来询问修炼之术亦或是别的意图,凡凡看得出来,定不会蛮不讲理地阻拦所有人……”
“他们也是我的师弟师妹啊……”白衣女修接过茶水,二人指尖相触,烫得面染红晕。
“可是,凡凡一想到他们前来乃意有所图,凡凡心里不悦……”她跪坐在师姐身边,撒娇地扯住了师姐的衣袖,“师姐,凡凡不喜欢他们,师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杜照卿面色异红,竟垂下眼不敢看她。白凡凡得寸进尺地跪着向前坐近了些,抱着师姐的手臂几乎将自己半个身子的重量倾倒:“师姐~若是师姐在意,大不了凡凡以后便放他们进来,亲自看着他们,师姐别不高兴了……”
往日里杜照卿假意沉默生气,她都是这么干的,甚是有效,不过须臾便惹得对方面红耳赤,禁受不住了。
两年的照料,廖芥的身子早已没有曾经那般骨瘦如柴,长开了些,该有的地方都有,甚是香软可亲。
她喜欢抱着自己的手臂,贴近自己,欣赏自己脸红心跳的模样,这种被小狼盯住的感受,竟莫名令杜照卿享受,她推不开,也不想推,干脆任由着她胡来。
可这丫头近些日子似乎愈发得寸进尺了,抱着手臂不够,揽住腰身不够,甚至东蹭西蹭,非要见她心神荡漾不可。杜照卿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抵着丫头的前额将其轻轻推开了些:“你这丫头,功课做得如何,我来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