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策之一道,本官倒是有些心得,”徐辞言面上带笑,威严又不失亲和,“不知道可有哪位敢为人先的,把文章递来给本官瞧瞧。搜索本文首发: 今晚吃鸡 ”
这是要单独指点的意思,一时间学子们都激动起来,顾不上矜持赶忙出声应和。
只是他们都不如王秀才拉的下脸叫得最大声。
“我来!”
身形瘦削的青年站起身,发乱如草,面色涨得通红,手里死捏着文章大喊,“学生王石之,还请大人赐教!”
“念。”徐辞言点头,庄重神色,认真地听起来。
书生们纷纷扼腕,只叹丢了个好机会,见知府大人已经定下,便也闭上嘴认真听起来。
只是越听,他们神色就越发变幻。
这王宗恒好大的胆子!当着朝廷命官的面,也敢直批互市之不是!
写到后头,辞藻间甚至还带上了轻蔑神色,直言督行此事者,乃违背祖宗违背天命,大逆不道之人!
徐辞言好长时间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了,他倒不觉得气恼,反倒有些兴致。
等到王宗恒念完,像只神气的公鸡一样站在那时,徐辞言不急不缓地开口,“王学子言祖宗之法不可改,可据本官所知,互市一令早在太祖时便有明文规定。”
“照王学子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冒改祖命,闭关结市的代宗皇帝,是个无祖无法,不尊孝伦大逆不道之人?”
这话他敢说,底下的人却不敢听了,纷纷色变行礼,“不敢不敢……”
“这!”王宗恒面上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徐知府不骂他言语犯官之罪,反倒是一句话挑出个大错来!
先帝哪里是他们这些学生可以议论的,王宗恒本来还想辩解两句,跟着他一路来的几个书生坐不住了,躲在后头死命捶他。
“王石之!”他听见焦急的声音。
“学生失言。”王宗恒石人一样定在那,才咬牙切齿地行礼。
“失言?”徐辞言冷笑一声,一时间再无春风拂面的和煦,语如雷鸣,“连真正利民济世的法策都分辨不出来,尔等何止是无心失言,简直是无智无能,立身不正!”
“太祖之时,牛羊茶奶,往来贸易,两境互交,纵有异族扰民之事,也在两方努力下处理妥当,可堪称一句安居乐业,商业发达。”
“而今呢,自闭市已来十年,已有数千人遭鞑靼掠杀,每逢秋冬收获,域外严寒之际,更是血洗村落无一生还。”
如此弊端,尔等读书明理之人却不入眼入心,反倒揪着些陈规旧事,扰乱民心,尔等是何居心?!岂不是立身不于民,心术不正之人!”
“你!”王宗恒这下忍不住了,铁青这一张脸,除了他,场上又跳出来数个同样面带不满的书生陈词,“大人这话学生不敢贸认!”
修学先立身,他们苦学数年,不说学问,也敢说一句德行无亏,哪能就这么被扣上立身不正的大帽子!
“百姓遭鞑靼劫掠,此乃武官将士看顾不力,渎职无能之错!”
“即是武将无能,那尔等为何不弃笔从戎,如冠军侯那般封狼居胥,使鞑靼归为我大启降国属臣,难不成诸位的功夫,只在纸上谈兵?还是舍不得这功名利禄,不愿为国效力!”徐辞言厉声开口。
“………………”
学宫里一片死寂。
这,这还怎么争!
刚才还慷慨陈词的书生们一时间哑口无言,往日里他们论道,讲究的那是一个你来我往举贤论典,哪有人这样,开口就是给人扣上一顶冒犯太祖的大帽子,再来一句,便成了舍不得功名利禄的小人了!
犯规啊!
便是心底再不服,他们也不敢再多言,纷纷当起了缩头乌龟,只留王秀才恍恍惚惚地站在那,嘴张了又闭,茫然无措。
本朝开放,学生也是可以谈论朝政的,但若是当地父母官都开给给他们盖棺定论一句“立身不正”,别说往后的仕途,就连这秀才功名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王秀才心底仍旧不服,却挑不出半点错的话来。
“学生知错……”半晌,他
才沉默低头。
是他想岔了,徐知府对付他们,哪用得着什么阴谋诡计,隔在两方之间的,是权势、是地位、是天壤之别。
他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知府年轻的面容,心底反倒茫然起来。
可这知府也并非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眼下能压住他们的官位,也是人自个考出来的啊!
更何况,更何况他真找不出能拿哪句去反驳人家!王秀才越想越气,越气越茫然。
徐辞言瞥了他一眼,心底默默摇头。
这人要是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刘教谕提起他时,便不是那副又急又气的语气,他也不是薛掌柜册子里记得那个“拗相公”了。
这人为了反对互市,竟然每日无论刮风下雨,都到街口盘坐批判,口若悬河,寸句不断。
这般决心与行径,可谓是刺头中的刺头,对付这种刺头,软的不行,得来硬的,但太硬了,反倒会起反作用。
“先前诸语本官尚可看作是辩学论道之意,”徐辞言开口,视线落下王宗恒手里那满篇骂他之言的纸张上头,“但借考之名,恶意以文辱骂朝廷命官的罪却不能不纠,不然朝廷威严该至于何处。”
“王宗恒,你可认罚?”
“认……”王宗恒咬牙切齿,腰背挺得僵直,身后方才捶他背的几个书生,已经是一脸的吾命休矣。
徐辞言声音染上笑意,“即如此,便罚你在这旬里走街串巷,不得歪曲一言地向他们讲解互市政令。并且如实记录下百姓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