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吃的。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kanshudi.com”他见我迷茫,解释说。

“你们平时,都吃……这个?”我问。

之前娘说,实在是饿得快死的人才会去吃土啊。

“我们都很久没来住了,这儿目前只有这个能吃。先对付吧,不够还有。”黑瞎子说,自己也拿了一块啃着。

我看他那习惯的样子,硬着头皮也咬了一口,心里默念着不能嫌弃,这两人都吃上土了还愿意养着我,我得知足,知足。

第7章 鬼蛊 (七)阳春三月

艰难地咽着我自以为的土块,我突然想起刚才在后院见到开出的一小块菜地,问黑瞎子:

“那为什么还种着菜?”

“那是哑巴的老手艺,”他说:“这人记性不好,容易忘事儿,所以之前就种种菜,找回忆。”

我又去后院菜地仔细瞧,发现虽长老了,但还能吃,就拔了几颗带回去,找个小板凳踩着,进厨房用没伤的手擦洗锅灶,看见旁边柜里的调料几乎没动过,且不光有米,还有一大瓶油。他们显然不是太穷了,更像是自己都忘了这里除了土,还有别的能吃。

我添柴生了火,炒菜。从前放了血饲蛊后,哪次不是自己单手做这些,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两菜一汤好了,饭焖在锅里,退了火,菜先端出来放在前院桌上。

“米饭还没好。”我坐下来,说。

“竟然还能做饭呢。”黑瞎子点头,说完拿了筷子就夹菜尝了一口,我看得一惊,一会儿才小心地问:

“你知道我是学什么的。你不怕我下毒?”

他像听了笑话,乐了:“你不会。小丫头的眼睛太干净了,没有害人的心。这东西,藏不住。”

就凭一双眼睛。眼睛里,真的可以藏下一个人那么多事吗。

我还是用干净筷子把菜拌匀,再每个都吃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看着他们两个。

“都说了,放心你的。”黑瞎子过一会儿站起来去盛饭,端了三碗饭回来,又捧起碗筷。说:“快吃快吃。我好心提醒啊,你俩抢不过我的。”

旁边的张起灵也吃起来。我最后一个捧起碗,张起灵默默把黑瞎子面前的一盘菜挪到我这边。

在这儿的第一顿饭,这才有了着落。此后的日子开始安稳下来,像小舟终于下了水,一桨一桨,向前划去。

他们都不是什么温和的人,可对我,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都是放轻了的。我知道他们是看我实在被吓得狠了。伤没好的时候,张起灵来为我换过几次药,怕虽还是怕,可把手交给他的时候,心里逐渐消散的抵触让我明白,我对他的信任已比自己以为的要多。

从那以后,饭基本是我来做,张起灵对此没什么表示,黑瞎子看着倒是因能有口热菜吃很高兴,还点名要青椒肉丝。他不时地会出去,不知干什么,回来就顺便带些菜第二天吃,偶尔还顺手买些小孩子玩的东西送给我,小糖人,纸风筝之类。

那些东西,和我一般年纪的孩子多数不稀罕了,可我从没见过,新鲜得不行。拿到礼物再抬头看他,也就不自觉带了几分笑。

黑瞎子看着我,总要弯腰揉我的头,笑道:

“你看。这不会笑嘛。”

他格外喜欢这么做,刚梳的头发总被他弄乱,我也没胆子抗议。

有一天,我拿着他送的燕子风筝翻来覆去看,不知道这样薄的纸,怎么能像真鸟一样张翅飞起来。黑瞎子就让我握好轮轴,自己拿过风筝,跑动两步,乘着风快速向前一掷,在我忍不住的惊叹声中,手中的轮轴飞似的转,嗖嗖旋出长线,小燕子在空中晃几下,就稳稳向上飞去。飞到太阳边上了。

“好玩儿吗?”他走回来,问我。

我没说话,还是抬头盯着风筝。那鲜艳的燕子远去了,越来越小,太阳毒,我眼前出现梦一样的光斑。我突然想着,四阿公那时说娘还没走远,还看得到我。那已过去这么久,她也许已经走得太远了。

我依旧无从去找一些答案。

娘曾和我说,人生于天地,死了,就回去了。所以巫族人不像汉人,死后要立碑,我们这些人死了,就也是化进了任何地方。

我那时哪里能明白那些。我只觉得娘错了,若如她所说,她在任何地方了,我又怎会此生再也见不到她?而如果如四阿公所说,她还看得到我,那她是从哪里看着我?是天上,大地里,还是在我所碰得到的,整个世界里?

我更想娘是自天上向下看。那样的话,她就是远得看不到我了,也看得到这风筝的。

它飞得那样高啊。

我迷茫着,没有表情,没发出任何声音。黑瞎子看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因为放风筝流泪,以为是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不让我再看了,接过我手里的轮轴,另一手轻轻盖在我眼睛上。眼前所有颜色消失,只有他手掌的温度。我的泪水碰到他指尖。

之后一起风,我就爱去放风筝。

几周后的某天,黑瞎子出门一趟回来,竟突然记起关于我名字的事情。那天他照例带了个兔子糖人,递给我时,“嘶”了一声,说: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有个名字。”

我不解,后来吃饭时他才说了原因。今天他又去买糖人,卖糖人的大姐眼熟他了,招呼着夸他,说先生真疼孩子,又来买糖人,看您总买小兔子的,家里是个女娃子吧?

黑瞎子笑着答应:“是啊,女孩儿。”

那大姐听完边摊糖人,边随口和他搭话:“女娃子好,不吵不闹,孩子叫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