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黑瞎子站在她背后,看她毫不怜惜地把照片随手扔在地上,没有出声,像她的影子。本文免费搜索: 今晚吃鸡 jinwanchiji.com

很快她翻完了一整本,把变薄了一半多的相册放在柜顶,慢慢坐在了地上,面对散落的照片,看着镶嵌在地上的那些自己。一会儿又抬头,看自己在这个家中生活过的所有痕迹,唯独没有看见身后的丈夫。

然后她开始说话,声音轻得像在他们无数个夜里那样,温存过后,靠在同一个枕头上,吻着他耳垂的低语:

“对不起,家里的东西来不及清,不然你会发现的。我明知道不可能。可我没办法想到了你会多痛苦,还什么都不做。我想你忘了我,我明知道不可能。我也不能。”

黑瞎子明白,三月的记忆是回到了他将死的那段时间。

那种被酸蚀了皮肉的滋味,让黑瞎子没有立刻上前扶起她,而是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等她恢复,等她忘记这些恍惚。

直到她站起来往回走,黑瞎子先一步躺回床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等她也钻回被子里,好容易面朝他重新睡着,黑瞎子又睁开眼睛,看着她黑暗里泛着微微光泽的皮肤和白发,把她抱紧,一动不动低头看她,心里有不正常的起伏。

直到窗外的鱼肚白染开黑夜。

黑瞎子那晚产生了一种恶劣的想象。他想她晒黑一些,长胖一些,甚者,五官柔和的线条稍稍曲折些,总之削减她的漂亮,把那种不真实感推远。这是自私的,也是不可能的。哪怕她会变丑会老去,他也知道,他的患得患失其实与爱人美丽与否无关。这不过是与幸福磨合时,必受的小折磨。

没办法。太多年过去了,曾经有几百几千种可能,会让三月永远离开他。现在能抱着她安安静静地躺着,恰恰是最难出现的一种结局。只要从前少走一步,或多走一步,就可能让她从自己身边彻底消失。到时再找三十个三十年,也找不到她哪怕一个影子。

当欲望和情感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到达顶峰,就是一场只有与死亡并肩时才能止休的消耗战。黑瞎子用每分每秒尝着酸味的幸福,酸得像奔跑十里后,倒在软垫上的一瞬间。

这件事被黑瞎子轻描淡写几句说完。三月沉默一会儿后,莫名地说:

“你知道人为什么喜欢温存吗?因为爱这东西,总觉得还差一点没对对方表达出来,永远差一点。可情话已说尽了,礼物送到无可送,于是开始并肩、牵手、抚摸、吻、咬、做爱。”

然后突然凑上来吻他。唇齿间的温度因低烧显得发烫。

“什么意思?”他在接吻的间隙问。

“我头疼得刚好。说疼够不上多疼,说不疼,又疼到让我什么也不想干,所以很无聊。你爱我吗?”她又毫无道理地答和问。

“爱。”黑瞎子没有半秒犹豫。

“所以,”她笑了,“陪我做最后那项。嗯?”尾音上扬的弧度像猫的爪尖。

黑瞎子随着她笑,说:“无聊就干这事儿。什么逻辑。”

“没逻辑。可你得听我的。”

“凭什么?”

“凭我是病人……不巧,还是爱人。”

三月直直看着他。黑瞎子的笑开始无奈,偏过头,躲过那样意味鲜明的对视。

只要她想,她可以让自己散出一种媚。当这种媚不再用于布局和表演,尽数只对一个人使出,且目的仅仅是与丈夫开个玩笑,她的诱惑非但没有减淡,反而让整个房间都充上浓稠的暖色。

特别是,这种暖掺上了无法掩盖的病弱。

黑瞎子摸了摸她额头,说:“怕你着凉。”

她说:“盖着被子呢。”

“你该静养的。”

“我不要。”

黑瞎子不说话了,任凭她的笑容掺上得胜的味道,被她拉进被子里,被低热的空气包围。他的自制力成了一滩碎泥。

黑瞎子声音闷闷地说:“安慰我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出卖色相。”

“谁要安慰你。你是来供我消遣的,老齐同志。”

其实谁都能在对方的玩笑里听出异样。他们交缠,互相猜度,想对方解脱,可实则他们完完全全,正共享着同样的感情。

黑瞎子时刻记着她还生着病。于是积雪轻缓地融化,院里掀起低声的春汛。结束后黑瞎子下床给她倒了温水,走回来递到她手里,她脸上潮红未消,喝了一口放到床头,示意他坐回床边,头轻轻靠在他肩头。

“你明天别出门,好不好?”她说。

黑瞎子明天本来说要和张起灵上山去采药。听到这话,一抬眉侧过头去看她:

“哟。齐某人有生之年还听得到你撒娇。”

“我很正常地在和你说话。我没有。”她反驳。

“你有。”

“没有。”

“跟你老公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

“那你明天走吗?”她又问。

黑瞎子得逞,笑得厉害,笑够了装模作样叹一声,说:“那没办法喽。辛苦你哑爸爸自个儿去吧,我任务更重一点。我要陪老婆。”

他笑声的尾巴衔接着沉默。三月靠着他闭上眼,黑瞎子把被子拉过来拢在她肩头,过一会儿,偏过头,依偎着她的发顶。

“我真的没事。”他说。

“嗯。”三月轻声回,“但我有事。”

“每次我一犯病,谁都不多说什么。我不记得那些,可他们,尤其小哥,眼神一变我就知道我又做了些有的没的。以前我病着,你也绝不会说要出门。你是明白太关心了反而会让我想这些,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