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我听到关门的声音,接连着齿轮和机关的一串响声。本文免费搜索: 进入她 jinruta.com玻璃是单向的,我望向四周,看不见外面,镜面再怎么折射,也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到这一步,当真什么都不再想了。

我摘下墨镜,脱掉鞋,拔出刀后把刀鞘安放在一旁,解下手上的纱布,一用力崩开手心的伤口,看血一滴滴涂满原本还算洁净的刀身。在我眼里倒没什么区别了,都是红,红,红。

我提气,敛息,舞刀,踏起招魂步。

我已经很吃力,用意志强撑着,踏在光滑的地面上,却虚浮得像脚下是浮冰。

来吧,都来吧。醒过来。

鲜血不断顺着刀尖滴落在我脚旁,被我赤脚一步步踩乱,印上脚印,像为这里铺上血红的地毯,鲜血的味道弥散在整个库房。

去斗,去战,厮杀彼此,也撕碎我。我罪大恶极,我万死犹轻,而我这个小小的罪人,就是要和鬼神同归于尽。

我不过是要我的家人和爱人。你们不让,那就受着我的复仇,一起去死。

我不断地按记忆中的祭祀方式行走,旋转,刀刃想来已被血挡住寒光,接近舞步的招魂步诡异而瑰丽。

我像下一步就要倒下,偏偏一直走着,舞着,鲜血挥洒向四周,苗刀上的怨灵呼啸着奔腾而出,体内的所有邪物翻滚叫嚣,同时撕扯我的灵魂,像筑起茧房,一层层将我包裹,至无法呼吸。

我此生最后一次杀戮,将留给我自己。

到最后,我的神智被超越承受力的疼痛淹没。一切都红得越来越糜烂,我想着,也许我的死战始于腐烂的蔷薇花海,千万荆棘已刺进我的身体。不然怎么会让红浸没我的眼睛,每走一步都那么痛。

我很快就要彻底失去自我。它们为了脱离我的身体,会不断地轮番试图摧毁我,操控我。

果然,一套招魂步走完,苗刀脱手,被我旋转的惯性甩出,“锵”的一声掉在不远处的地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正从悬崖上坠落,实则是终于倒下,躺在地面。

开始了。

那不是能形容的痛。我失去了痛之外的所有感觉,蜷缩起来,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154章 鬼蛊 (一百五十四)恍

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太记得了。

只是门被打开,冰凉的空气汇入库房。我听见很多人在叫我的名字,有人喊阿淳,有人喊三月。我听不清,只觉得那些声音汇合在一起,像祷告,像嗡鸣,像浪花拍打海岸。

我重回单向玻璃的外面,我的世界不再只有我一个人,世界也将不再有我。

我眼前的血红消失了,能看清,却又不能。比如分明见到黑瞎子和张起灵抬着我的担架,我却看不见他们的脸。仿佛他们成了两张画布,我明知该如何下笔去画,脑海里却没有了他们的样子。

不久又听到救护车尖锐的鸣笛,真像有人在为我消逝的生命号哭。我被人抬上车,戴上呼吸机,不停地有各种设备连在我身上,好像我是一条沙漠中的河,他们不断将溪水引流给我,拼命让我不要枯竭。

我的余光注意到救护车的小窗子。也是玻璃,外面红蓝的车灯不断闪烁,将窗框染得很夺目。喇叭和医生的低语不停混杂,在我耳边响着。

我依稀看见自己映在小窗上的身影。

我浑身都是伤,但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白得没有一丝斑驳,凌乱地散落在脑后,像枕着一团雪。

我不是早就摘了假发么。

我艰难地抬手,看着余光里窗子,想摸摸雪……不,想摸摸我的头发。但没碰到。

我没有力气了,手如木偶骤然被剪断线,垂落在担架边。

哦,我又反应过来了。

那是我自己的白发。不知是因为生命耗尽,还是承受不了那样的折磨,总之,我已是满头的雪。

车停了,好像到医院了。他们还在不停地喊我,让我别睡,把我抬下车,像已提前在为我叫魂。

他们多虑了。我知道我成功了,我还没来得及享受那段名叫自由的时光。我怎么可能会睡。

我的头发在搬动中被弄得更乱,有几丝白发沾在我眼前。恍然间,我好像看到外面是在下雪的。我又伸出手,颤抖地抬起来,接到冰凉细小的东西,那么轻那么冷,在手心融化,又滴落,像从未存在过。

真是雪啊。

————

我醒过来了。又或是没醒罢,我忘了清醒的定义。

我的潜意识理解不了我正在经历的。我好像已获得我奢望的自由,我也救下了我的家人,但我感受不到任何苦难过后的喜悦。好像我的故事,突然就不属于我了。

我几乎失去了生动描述的能力,像只靠听一个蹩脚作者干涩无味的讲述,来感受正在经历的一切。所有的都不真实,现实比幻想更像幻想。

我躺在医院的床上悄然睁眼时,黑瞎子正靠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紧握着我的手。他一定从未松开。我手指一动,他就醒过来。

他没有笑,我感受到他带着盛怒过后的平静。可这不应该,他就是将死时也是在笑的。

不,不。我忘了,他应该的。我骗了他们不是么,我还给他下了毒。

他该生气的。但我为什么会忘呢。

没几天我就出院了。并不是因为我已痊愈,而是谁都明白,我无药可医。

再次回到雨村村口时,路难走,黑瞎子把我从轮椅上小心地横抱过来,我搂住他的脖子。我们一行人往家的方向走,我的白发就在他手臂边飘扬,沾上颜色相近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