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蝉给他抹了毒。
高恭扯了扯嘴角, 想要发笑, 可是他根本笑不出来。
另一计重击再度从天而降,黑影人的手中是一柄铁锤。
高恭被击得仰躺在地。
恍惚之间, 他看见刘蝉似乎也从榻上站了起来。
她身上的纱衣像是沾了血,变成了红色。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是他忽然之间,又记了起来,他初见刘蝉的那一天,她也穿了一袭红裙,裙上是成片的,大朵大朵的殷红石榴花。
他到底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这就是他二十载的妻。
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他的可笑之处。
想到这里,他竟然真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
孔聚低眉去看,高恭一面笑着,大口的鲜血自他的嘴角流出。
刘蝉忽问道:“痛么?”
孔聚:“什么?”
“服下这种毒,人会痛么?”
孔聚终于抬眼看了看刘蝉,她脸上溅了不少他的血,可是她的神情平静至极。
“起初不会痛,可是此毒会慢慢进入肺腑,最终他会肠穿肚烂而死。”
刘蝉的眼神闪了闪,仿佛有泪,可孔聚定睛一看,她的眼睛干干净净,何曾有泪。
“那给他个痛快吧。”刘蝉说道。
孔聚再度扬起手中的铁锤。
窗外的晨钟再度敲响。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嚎声传遍了寺院。
高恭死了。
高大将军死在了城外的寺院,被孔氏余孽击杀。
不出半日,消息传遍了整个康安城。
实在出乎意料,山岳一般的高大将军,顷刻轰然倒塌。
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孔聚前几日将才出逃,今日高恭便死在了孔氏的刀下。
潼南孔氏,素来阴狠毒辣,可是诸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孔氏能在康安城外杀得了高恭。
一石激起千层浪。
高大公子身在北地,不在城中,高氏大部分的亲眷尚在湖阳。
因此,高二公子进了将军府,令人搜查康安城中内外,追捕孔氏余孽。
丞相大人闻之,心中甚痛,哀极生病。
消息传到宫中,皇帝闻之大恸,决定罢朝数日,以表哀思。
*
灵堂设在将军府中。
府中一片缟素,悲声哀鸣阵阵。
顾淼进到将军府中时,天际业已擦黑。
金乌将坠地,西面的天空只余浅淡的一丝灰线。
梁从原起初不肯让她来,是她坚持要出宫。
梁从原害怕孔聚也想杀她,不,是怕孔聚也想杀顾氏。
他没想到孔聚如此可怖,明明被软禁之时,他似乎已然丧失了斗志。
顾淼也险些被他的一副恹恹的模样骗了。
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忘记潼南人究竟有多难缠。
他们爱用毒,心思亦狡诈,更何况孔聚与高恭有家仇。
他欲杀高恭,是天经地义。
孔聚能有能耐脱逃,便有能耐杀人。
只是……只是谁给他递了刀?
而阿爹,这几天也怕也睡不安稳,他太想杀孔聚了……
顾淼抬步跨过门槛,便见一道颀长人影立在黑木棺椁之前,一身素白,正是高檀。
高檀想杀高恭么?
顾淼扪心自问。
上一世,高恭死于顺教之手,不是谢朗,便是他。
如今,高恭死于孔聚手下。
孔聚为刀,而他才是捉刀人。
高檀既成全了孔聚,又不必背负弑父的骂名。
这个人才是她熟悉的高檀。
心绪淡漠,淡漠得非人。
高檀回转身来,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读书郎,来了?”
顾淼拱手而拜:“高二公子节哀。”
话音落后,室内又归于默然。
守灯的仆从不发一言地埋首而立,也宛如一尊烛台。
顾淼慢慢上前,为高恭上了三柱香。
高檀缓步而来,对她道:“读书郎能来,实是有心,不若随某去旁侧茶室稍作歇息。”
顾淼颔首。
绕过一节游廊,方是茶室。
室中空无一人,唯有她与高檀二人。
一方红泥茶炉架在火上,茶汤咕噜翻滚。
顾淼晓得这里才是高檀能够说话的地方。
不过片刻,她果听他问道:“你今日来是梁从原让你来的?”
他的语调并非平淡无波。
“不,是我自己想来。”
“读书郎有心了。”
汤水滚沸,氤氲袅袅。
高檀垂眸,慢慢沏茶:“你为何告诉他你的身世?”
顾淼心头忽地一颤。
高檀知道,他既然知晓,那么宫中便有他的耳目。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梁从原能助你么?他尚且自身难保,你与他交心,便会被他拖入泥潭。”
茶勺落入泥炉,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顾淼皱了皱眉。
高檀抬起头来,眉目锐利。
“梁从原想让你做皇帝,是将你架在火上烤,你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