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拿到了卫生所的钥匙。
却不敢马上去找药。
因为一旦被人看见,她没有办法解释。
想了想,决定先把自己工作的问题给解决了。
捡牛粪的活儿既然丢了,那就得请李队长再给她安排一份别的工作。
找了根绳子,把钥匙挂在脖子上,苏晚晚便朝生产队牛棚的方向走去。
然而眼前的一片狼藉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昨晚的暴风雪实在太大了,生产队的牛棚,原本就没有砖瓦房和水泥房那么牢固,勉力支撑了两晚,终于在厚厚的积雪压迫下,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李队长站在牛棚外,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焦急。
牛棚里传来牛痛苦的低吼,还活着的牛正在求救。
这些牛是红旗公社春耕要用来耕地的,要是都死了,他这个第一生产大队的队长也就不用做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李队长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却毫不犹豫带领村民冲了过去。
但看着眼前这堆乱糟糟的木头和积雪,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苏晚晚快步上前。
“李队长,你先带几个人搬开坍塌屋顶边缘的木头,小心别伤着手!我去村委会拿些绳子来,可以把坍塌的屋顶捆起来往外拉!其他人去拿扫帚和铁锹,把厚重的积雪清理掉!”
她吐字清晰,声音清亮,每个人都听清了。
大家不由自主地开始照着她的指挥行动,直到片刻之后,才渐渐有人反应过来,刚才开口的人竟然是苏婉。
李队长黑着脸走到她跟前,“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祸害我们家还祸害得不够吗?”
苏晚晚早有心理准备,并未被他的怒火吓到。
“李队长,事有轻重缓急,不如等我们把牛救出来再掰扯那件事吧。”
苏晚晚不等他回答,转身朝着村委会跑去。
她气喘吁吁,拼尽全力奔跑,把足足五十斤的粗麻绳背过来的时候,喉咙里传出的抽气声,宛若拉风箱一般。
稍作休息,就用抹布裹住手,帮村民去拖拽废墟里的木头。
李队长一向很讨厌她。
但对着此刻一个劲埋头干活的苏婉,却诡异地发不出火。
雪花飞溅,打在苏晚晚的脸上,冰冷刺骨。
但她却没有停,反而还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不一会儿,她额头上就冒出了热气,和周围其它村民一样,紧紧咬着牙根。
终于,废墟里清理出了一条通道,李队长冲过去查看牛的情况。
好几头牛被死死压在房梁底下,早已没了气。
但幸运的是,还有四五头牛活着,不停地发出嘶吼。
他赶紧招呼众人过来,掀开它附近的碎瓦和木头。
接着把绳子的系在一头牛的牛角上,另一头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大家一起用力拉!”
刘队长吆喝了一声,大伙儿齐心协力,一起往外拉。
这头牛在惊恐中挣扎了几下,慢慢被拉出了废墟。
苏晚晚立刻抱起一捆干草过来,搭在牛的背上,给它取暖。
“里面那些牛或许还没死,只是冻晕过去了,李队长仔细检查一下为好。”
李队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懂得挺多。
苏晚晚确实懂得多,因为小时候爱听妈妈讲下乡时的故事,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两个小时后,牛棚里还活着的牛都被救了出来。
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还是有六头牛死了。
这占了原本生产队牛群总数的二分之一。
李队长鼻尖通红,心里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
扭头看见知青点的周卫东带着七八个男知青过来了,还和苏婉有说有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与委屈又涌出了水面。
“李队长,牛棚塌了,这些牛还有去处吗?要是没有的话,知青点的仓库可以充当临时的牛棚。”
苏晚晚走过来与他商量。
李队长却抬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滚!老子做事需要你来教?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哄骗败家娘们跟你打赌,在刘主任跟前添油加醋故意挑事,现在又反过来充好人?!”
“好你个苏婉,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装呢!”
苏晚晚张了张嘴,没有解释。
周卫东却是看不过去,冷着脸走过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李队长,你家的屋顶塌了,我们都很同情。但这跟苏婉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是苏婉逼着李婶儿跟她打赌的吗?”
“苏婉之所以会跟她们打赌,是因为苏婉好心好意提醒她们有暴风雪,李婶儿却辱骂她!她们瞧不起苏婉是寡妇,还侮辱她的四个孩子!这种事,换谁能忍得了?”
周卫东义愤填膺。
宁建国也开了口为苏婉打抱不平。
“我本以为放眼整个玉牛村,李队长是最正直的人,没想到你也如此是非不分!就因为苏婉曾经犯过错,你便要全盘否定她这个人吗?”
“是啊,要不是苏婉提醒我们,暴风雪当晚这牛棚就该塌了!”
“对,而且苏婉以德报怨,还了一半粮食给那些大婶,还要她怎么样啊?”
李队长看这些知青都帮她说话,脸顿时就挂不住了。
“你们这些毛头小子知道什么?明知道自己是个寡妇,她还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不知检点……”
周卫东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儒雅的五官瞬间颤抖起来。
“毛主席教导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寡妇怎么了,寡妇就不是咱们的同志了吗?李队长,你的思想如此龌龊、狭隘,怎么团结广大的人民群众?你这样做是不对的,请立刻对苏同志道歉!”
宁建国也不甘示弱:“是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你怎么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呢!”
“毛主席还说,要做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大家评评理,刚才李队长那番话,哪里有道德?哪里有益于人民?”
知青们七嘴八舌,一堆大道理扣下来,李队长根本毫无还嘴之力。
把脸憋青了,也没憋出个屁来。
他也知道这件事错不在苏婉,但为了自己的面子,绝不可能对外人承认那是自家老婆和闺女的错。
苏晚晚悄悄给周卫东挑起大拇指。
厉害啊,知识分子有力量!
“咳,算了算了,李队长应该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也是巧了,李队长就是昨晚没在牛棚守着,牛棚就偏偏出了事……”
李队长蹭一下扭过头来,“苏婉,你什么意思?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苏晚晚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这是在庆幸啊……幸好您昨晚不在牛棚,否则也太危险了!牛死了,公社确实损失惨重,但再怎么说,牛也没有人命重要啊。”
这番话,彻底让李队长没了言语。
周卫东则愈发感觉苏婉心地善良。
“李队长,尊重别人,尊重妇女,才是咱们社会主义新农民的好榜样。既然她已经痛改前非,您就别再揪着过去那点事不放了。对了,苏同志今天过来是……”
苏晚晚忙道:“我今天过来,是希望李队长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您放心,以前那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不管什么脏活累活,我都愿意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