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沉着脸睥睨她。
“哼,脏活累活你都愿意干?”
苏晚晚重重点头。
“当然!有知青通知作证,您还怕我说话不算话吗?这样,我再当众跟您做个保证,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呢,我没法抵赖!我苏婉百分百服从生产队的安排,再要撂挑子不干,立刻滚出玉牛村!”
“好,这可是你说的!”
李队长当年就不看好陈大勇把苏婉娶回家。
且不说她好吃懒做,就她这张脸便注定不可能是个安分的。
果不其然,自从陈大勇和她结了婚,就过上了苦日子。
为了多赚些钱养家糊口,陈大勇每天拼死拼活在矿里工作,结果呢?
命没了不说,抚恤金全还被这女人给败光了!
四个娃娃饿得像皮包骨,也没见她心疼过!
痛改前非?呸!
“那你就去清扫全村的茅厕吧!每天两个工分,要是做不好,一个工分也没有!”
李队长伸手指向她身后,那里就有一个被冻住的茅厕。
暴风雪肆虐,茅厕不仅被积雪覆盖,里面的坑都还被冻住了,如果不及时化冻和清理积雪,大家拉屎拉尿都成问题。
但这种活以前都是男人做的,从未让女人干过。
所以此言一出,周围的村民和知青都惊讶地面面相觑。
周卫东不由得皱眉:“李队长,就没别的活儿了吗?”
李队长不屑地嗤了一声:“剩下的就只有打木桩,架房梁,盖牛棚,这种重活了。哪个她能干?”
苏晚晚冲周卫东摇了摇头。
“我干!不就是清理厕所的积雪,再用热水把冻住的茅坑化开么,我能干!”
臭一点脏一点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李队长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成,那你现在就开始吧,明天一早我就要用这个茅厕。”
苏晚晚点点头,拿起铁锹和扫帚就朝茅厕走去。
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也被这里的场景给惊呆了。
暴风雪早把茅厕的顶给吹飞了,四处都是碎瓦和断裂的树枝。
但这还并不是最可怕的。
里面只有两个茅坑,但茅坑、地面和墙壁上全都覆盖上了一层硬邦邦的雪。
雪里夹杂着黄黑色的大便,到处都是那种厚厚的一大坨,像是那种被搅拌过的屎尿冰沙。
苏晚晚宛若一座雕塑矗立在门口。
半晌也没有动。
周卫东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心霎时拧成麻花,“这,这也太……”
话没说完,一扭头,捂嘴干呕。
知青点的茅厕也被暴风雪掀翻了顶,但跟这个相比,还是好多了。
“苏婉,要不我还是跟李队长说说,让他给你换个活儿干?”
苏晚晚拿围巾捂住口鼻,举起手里的铁锹。
“不用!就这……呵呵,小场面。”
说完就咬牙冲了进去。
周知青和宁建国对视两眼,默默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俩在那儿杵着干什么?今天谁也不许偷懒,得尽快把牛转移到知青点仓库去!”
周卫东和宁建国被李队长喊了过去,一整个白天都在仓库和牛棚之间来回忙活。
就算想给她搭把手,也找不到机会。
苏晚晚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渐渐心如止水。
回想起曾经在肛肠科实习时,帮一位便秘的老登扣屎的经验,迅速调整好心态,抡起铁锹,在茅厕满地冰沙里头清理出来一条可以下脚的道儿。
然后回了一趟住处,吩咐冬生烧水。
烧好一壶就给她送来一壶。
陈冬生刚开始还不大乐意,以为苏婉故态复萌,又想要偷懒,所以可劲地使唤他。
可过来一看才知道。
她竟然……干的是这么脏的活儿!
苏晚晚接过他手里的开水壶,冲他摆摆手:“你走远一点,待会化冻,这里会很臭的!”
陈冬生往后退了几步。
很快听见里面传来呲呲的响声。
开水浇在冻得结结实实的茅坑上,一股恶臭瞬时弥漫开来。
苏晚晚已经格外小心,但鞋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黄色液体溅到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屏住呼吸赶紧离开。
还没把空了的开水壶还给冬生,就立刻把脚伸到旁边的雪堆里,狠狠地蹭了蹭鞋面。
陈冬生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辛苦了冬生,再给我送三趟应该就差不多了。你回去了可千万别告诉小霞、秋实他们,说我在干这个。”
苏晚晚虽然不怕脏,却怕恶心到孩子们。
原先他们肛肠科的护士就特别难找对象,分明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儿,却还要被人嫌弃。
陈冬生理解地点了点头。
“你还不如之前就乖乖地捡牛粪呢。”
苏晚晚满脸苦笑。
这娃可真是个补刀小能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你们啊,千万别学我。”
陈冬生头也不回地走了,再来时,兜里揣着两个窝窝头。
“张大娘刚来了,说谢谢你没有落井下石,不然她肯定要被她男人打瘸的。她给了我们六个窝窝头,这两个给你。”
苏晚晚的肚子正在咕咕叫,拿过来四五口就吃光了。
“你们呢,吃得饱吗?”
陈冬生淡淡地瞥她一眼,“我给他们冲了奶粉喝,用不着你操心,好好干活挣工分吧!不过秋实的病……到底怎么办呀,他刚才又嚷嚷肚子疼,你能找到药吗?”
苏晚晚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三天内,我一定治好他。”
在她不懈的努力下,这间茅厕在下午就清理出来,可以用了。
苏晚晚没着急回家,而是在雪地里滚了一圈,拿雪用力搓了一遍棉袄和裤子,才敢进家门。
趁着还没天黑,她想要给四个娃娃洗个澡。
但在知青点问了一圈,发现谁也没有木桶或大的木盆,才知道这里的人冬天清洁身体都相当凑合。
就算讲卫生,也不过是用一盆热水洗洗脸,再擦擦胳肢窝。
为节省煤球和柴火,一家人共用一盆热水的情况更不在少数。
苏晚晚被雷得不轻,见屋里煤球还挺多的,不顾陈冬生的阻拦,烧了两壶热水,给四个孩子分别洗了脸,擦了身子。
“煤球没了我再找周知青要,没关系的。”
苏晚晚端起变黑的热水就要往外倒,被陈冬生一把拦住。
“别倒,这还能用来洗脚呢!”
“可这是洗脸盆,哪能用来洗脚呢?”
苏晚晚打算去找周卫东再借个盆。
陈冬生却冲过去堵住了门。
“我们不能再欠周知青人情了!你好不容易……才说清了和他的关系,怎么又上赶着往人家跟前凑呢?”
苏晚晚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任由陈冬生拿这盆水,给弟弟妹妹洗了脚。
把弟弟妹妹哄睡了之后,这孩子又出门接了一壶雪,给苏晚晚烧热水。
“你用这些热水好了,我先去睡了。”
陈冬生裹好被子,翻身背对着她,搂着秋实闭上眼睛。
苏晚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等四个孩子全都睡着,她洗脸、擦身,到门外冲洗了双脚,一点水也没有浪费。
晚上九点,整个知青点的灯都熄了。
苏晚晚蹑手蹑脚地溜出院门,快步朝着卫生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