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当即招手,跟她一块儿过来的侍女端着一套裙裳和头面上前。
林清婉全身骨头如被针刺,疼得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秦妈明明瞧见她脸色不对,却道,“奴婢帮清婉小姐梳妆。”
“奴婢待会儿嘱咐您的话,您千万记住。”
林清婉恍然,原来母亲是知道敬王要见她,才让秦妈过来说了刚刚那番话。若不是敬王,约莫不会理会她。
她攥拳捂着胸口,明明已经想得很清楚,已经不抱半点希望,可真相总能一次次精准打在心房。
她苦笑一声,艰涩开口,“暮雪伺候我就够了。”
秦妈皱眉,“清婉小姐,现在由不得您任性。王爷面前行差踏错,不但您有性命之忧,整个相府都要被连累。”
林清婉咬牙,相府的人还真擅长给她扣罪名。只是不想被不熟悉的人伺候更衣就是任性?
“暮雪帮我换了衣裳出来,你再叮嘱。”
“可是···”秦妈还要坚持,可对上林清婉目光,冰凉阴森,像堆积千年之久的冰山,让人畏惧。
太可怕了。
回了房间,林清婉让暮雪找出她带来的药粉,用温水冲了两包,灌下喉时疼得手都发颤,又出了好多冷汗,才觉疼痛减轻了些。
这是她第一次毒发,尚且能忍,若是到了后头···
饶是她骨头硬,也不敢多想。
“小姐,单靠止痛粉不行的。奴婢去请府医过来看看吧。”暮雪的口吻称得上是哀求。
她观察得仔细,上次林清婉被少爷踹吐了血也是这样浑身发汗,脸色苍白。
这才隔了几天,又跪了好几个时辰,怎么能行!
林清婉深吸一口气,平静得很,“我不是因为跪太久才痛。”
“你帮我换衣服吧,外头还等着我呢。”
林清婉出来后当着秦妈的面喝了姜汤,鲜艳的胭脂也挡不住她神色间的疲惫,“劳烦你替我谢过母亲。”
秦妈下午也是见过她质问夫人的情形,这会儿突然懂起规矩来,秦妈唇角的假笑都僵住了。
还是林清婉走下台阶又回过头,“不是要叮嘱我规矩?”
秦妈一脸尴尬追上来,“对,是这样的。敬王是陛下与宁贵妃所出,排行第七。宁家如今是世家之首,陛下专宠贵妃数十年,敬王虽是七珠亲王,可待遇和当朝太子没有不同。”
说了一路,林清婉听出来了,敬王不甘心屈居太子之下,而江家很早就站在敬王这边了,还把儿子送去当伴读以表忠心。
但三年前敬王去封地的时候,丞相没让江振麟跟着去,敬王不高兴了。
如今一回来就登门,林氏才让秦妈叮嘱林清婉谨言慎行。
林清婉到了前厅,身上的痛感减弱许多,抬眸一看,不但江振麟在,江燕婉也在?
敬王她不怕,这俩金童玉女···是专克她的。
一进门,数道视线齐齐看来。
林清婉颔首垂眸,姿态端方,眉眼如画,就是身形单薄,配着一身明黄色落梅修身裙倒不显凄凉,反有种病美人似的清冷感,一眼看过去与相府繁华格格不入,却又有种繁华因她失色的错觉。
“清婉参见敬王殿下。”
“见过父亲大人。”
她声线如山涧涓涓细流清洌,敬王听多了江燕婉那样的莺声燕语,倒觉眼前一亮。
“丞相好福气,这藏起来的千金比江大小姐还更漂亮。”敬王一眨不眨看着林清婉,毫不吝啬夸奖。
江燕婉瞳孔微颤,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
江肃也没想到林清婉稍作收拾竟和那日初见有这样大的分别,“王爷谬赞。清婉养在外头,比不得燕婉循规蹈矩。”
敬王饶有趣味打量着林清婉,“清婉小姐身子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林清婉只觉从敬王身上散出来一股干燥的热意,她垂下的眼睫微微一颤,正欲开口,江振麟抢先道,“她就长那样,瘦不啦叽的。”
说完又补充道,“才回来没几天,多养养也许就能和阿姐一般好看了。”
敬王轻笑,“倒也是。外头自然比不上京城。”
江振麟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好看的姑娘,相爷也舍得丢在外头。年后还要送她回菩萨观?”
敬王看着林清婉,问的却是江肃。
江肃知他话中有话,“她出生时未占好时候,命中犯煞,不得不养在菩萨名下十五年。如今既回来了,好好修身养性,不回观里了。”
敬王眸中含了笑意,看向林清婉露在袖子边的双手,“本王从临州带回些稀罕玩意儿,还有几瓶上好的伤药,给清婉小姐备不时之需。”
江肃神色一沉,江振麟欲言又止。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林清婉在相府要什么药膏!
林清婉也很意外,她有什么不时之需?
转而又觉失望,若是银子该多好。但她记得秦妈叮嘱,恭敬磕了个头,“多谢王爷赏赐。”
敬王颔首,又见她脊背实在单薄,方才过来也没穿了件狐裘,当下又道,“顺子,把本王那件大氅也给她。”
江肃立刻道,“王爷,这太贵重。”
江振麟先看了眼江燕婉,果然见她快把嘴唇咬破了,“王爷的龙鳞大氅岂能随意送人。”
他想说,您要送也该送阿姐才对。
敬王只问林清婉,“本王送她,只问她要不要。”
沉寂间,几道呼吸声比千军万马还更压迫人,林清婉唇线紧抿,“王爷抬举,清婉感激不尽。”
敬王唇角笑意扩大,猎豹似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林清婉修长脖颈。
真漂亮。
林清婉从前厅出来没多久,江振麟果然很快追出来,“你怎么敢要王爷的大氅!”
“林清婉你是不是昏了头?那上头绣着龙鳞,除了敬王,谁穿都得死!”
江燕婉一脸颓丧跟在后头,“好了阿麟,你别怪清婉。是王爷非要赏她。”
说起这个,江振麟更来气,“王爷问过她,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承受不起!”
江燕婉意味深长看过来,没再说话。
林清婉失笑,“父亲和你都阻止了,不也没成功。”
江振麟气竭,“你是没见过好东西还是迫不及待想巴结敬王?什么东西都敢要!”
林清婉揉了揉眉心,口吻骤冷,“三年前你没陪敬王去封地,在他眼里,相府已经有了二心。今日这大氅是试探,我若不要,死的就是你们!”
江振麟眸光闪烁,额角青筋突跳,“胡说八道!”
“你懂什么!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等着吧,爹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