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园。
容妈如实将林清婉的情况告诉林氏,能让她夸赞的姑娘少之又少,林氏也颇为意外。
本以为林清婉性子倔强,学规矩又要折腾一番,没成想如此顺利。
另一面,林氏心里也宽慰,到底是她的血脉。又听程氏夫妇还请了先生教她写字,心下多了一番感触。
容妈见她动容,“夫人,清婉小姐在外十五年,心里不知盼了多少次与亲人相见。她不知您考虑得远,以为您不喜欢她,才跟您置气。”
“秦妈把缘由说清楚后,清婉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容妈忍不住道,“若她是在府里长大,必然能让林氏名誉再上一个台阶。”
林氏沉默片刻,让人从柜子里取了一对镯子出来,“我去凝思园看看。”
容妈轻笑,“清婉小姐的膝盖也不知是不是不舒服,起身的时候很吃力。”
“练习跪拜礼的时候出了不少冷汗,奴婢问起来,她又说没事。”
林氏想到那日她在冰冷的地砖上跪了两三个时辰,能不受伤?
“好了,我知道你点我那日过分了。”林氏睨了容妈一眼,口吻却并无怪罪,“叫上府医一并去看看,还有她手上的冻疮,府里调配的药膏总比外头的好用。”
容妈颔首称是。
午后,府里安静得很。
林氏和容妈在去凝思园的路上,正巧听到假山后头两个婆子说闲话。
“清婉小姐可不简单,那日连头都没抬就勾了敬王,得了那么多赏赐。”
“那本该是给燕婉小姐的才对。”
“那件龙鳞大氅,相爷和少爷都说承受不起,可王爷问她的时候,她居然敢要!谁知道她是不是心里不服气,以后拿这东西跟相爷和夫人叫板。”
“可是当晚暮雪就把王爷赏赐的东西都送到相爷书房去了。”
“你不知道,清婉小姐留了几瓶药膏。这是背刺相府没人在意她身上的旧伤!当众打相爷和夫人的脸呢。”
容妈发现林氏气得发抖,立刻使了个眼神让人去把那两个婆子绑了。
林氏什么都没说,原路折返回了兰园。晚些时候她去了江肃书房,从敬王赏赐的首饰里选了最好的一枚海棠玉簪给了江燕婉。
“母亲,这不是···”江燕婉又惊又喜。
林氏面色平平,“昨儿你父亲让我挑选,我瞧这簪子与你相配。”
林清婉把东西送到江肃那儿,江肃没明确表示便等于归了相府的库房,林氏从库房选东西给江燕婉没什么不妥。
“母亲的心意,燕婉感激不尽。可若让清婉知道了,她心里会不高兴的。”江燕婉小心翼翼摘下了玉簪。
提到林清婉,林氏脸色有些暗,“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给了你就是你的。”
江燕婉心里欢喜得不得了,面上却是一副勉为其难,“是。”
她生怕林清婉不知道,下午就带了东西去凝思园。
“请罪?”林清婉才练完一副字帖,一听江燕婉来请罪,好看的眉头蹙了蹙。
暮雪也不知所谓,“没错。”
林清婉喝了口热茶,“请她进来。”
暮雪生怕又像上回那样吃亏,忍不住提醒,“小姐您千万忍着些火气,别再中计了。这个时辰,少爷也快下值了。”
这回若再闹起来,江振麟指定要把她卖给人牙子了。
林清婉瞧暮雪惊魂未定,心疼她跟着自己挨了不少骂,点头道,“我知道。”
江燕婉一进来就发现林清婉不一样了。
衣裳只能掩盖她身上的穷酸感,那日在敬王面前恭顺又掩盖了她不懂规矩的莽撞。
但这些只是表皮,林清婉眉眼流转间仍旧洗不掉在外十五年的不安和局促,与世家贵女天差地别。
可现在,林清婉一双眼又亮又深,浑身散发着一种与少女不符的沉静,却和她身上的清冷感十分相衬。
江燕婉没来由绷紧了心里那根弦。
林清婉一眼就发现她头上的海棠玉簪,心里有了底。语气平和道,“你身子可大好了?”
江燕婉一迟疑就被抢了先机。
她若是说没好,有个什么就是她自找的。若说好了,待会儿又不好发作。
她微微一笑,“不打紧。上次连累母亲误会你,我心里实在愧疚。”
林清婉不给她做戏机会,“若是为上次的事,大可不必。”
江燕婉忍下心口的不痛快,皱眉道,“多嘴的下人乱说了几句被母亲听到,今日送了这海棠玉簪给我。”
“母亲一片心意,我实在难以拒绝。可我知道这是王爷赏你的···”
“还请你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就当是我用这些金簪同你交换的,成吗?”
夏言从江燕婉身后走上前,托盘里放着五支金灿灿沉甸甸的簪子,品相极好。
林清婉又道,“这些都是我生辰时,母亲让工匠打的,虽比不上王爷的东西好,却也是我一番心意。”
“你刚回府,手头拮据,这些东西用得着。”
她看似替林清婉着想,一言一语无不在说她有父母疼爱,有花不完的银子,随便拿一些出来都够打发林清婉了。
再者,就算敬王抬举,她林清婉依旧要给江燕婉让路。
林清婉眼底一片冷然,倒不是因这番话,而是江肃的态度。她把东西送去书房,是想探探父亲心里怎么想。
现在看来,父亲把东西当成了相府的,还默认母亲选了最大的玉簪给江燕婉。
即便她不满意,说起来也是自己把东西拿给父亲处置的。
江燕婉这时来赔罪就是打她的脸。
江燕婉料定她会生气,果然见林清婉眉目间黑压压一沉,正等她发作,不想她让暮雪把东西收下了。
“好。”
江燕婉酝酿好的委屈和眼泪突然就没了。
林清婉道,“还有别的事?”
江燕婉愕然摇头,“没、有。你、你不生气?”
林清婉用她的话回答,“都是一家人,何况这簪子确实和你相配。东西再珍贵,也比不得你我姐妹的缘分。”
“母亲让我好好学你,我若因这小气生气,又要辜负母亲的心意了。”
江燕婉脸色比吃了土还难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后来,她又问询了学规矩的事,几次用容妈挑拨也没成功。
从凝思园出来,江燕婉心疼死了,“我的金簪子值上千两!”
夏言也很不甘心,“小姐别生气,您有王爷的海棠玉簪。”
江燕婉咬牙,“这本来就是给我的!要不是她突然回来,王爷的赏赐只能给我!”
“我戴自己的东西还要用金簪跟她换!”
江燕婉越想越气,“赖婆子呢?她的药到底有没有用,怎么林清婉非但没有脾气,连心思都更深了!”
“奴婢待会儿就找她问个清楚!”
江燕婉那日几次讨好,敬王都没理会她,咬牙有问,“阿麟还没回来?”
夏言知道她动了怒,小心翼翼道,“今日王爷在府里设宴,应、应该快回来了。”
酉时一刻。
江振麟从敬王府出来,高朋没找到自家马车,非要同他挤。
江振麟喝多了酒,身上难受,懒得赶人。
高朋搭上他肩膀,吐着酒气道,“振麟你骗我!你说你二姐长得丑,脾气还怪。”
“可、王爷说清婉小姐长得比燕婉小姐还漂亮,还、还说京城没有她那样的冷美人。”
江振麟也很无奈,他哪里知道敬王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起林清婉,勾得所有人都来问他。
江振麟把人退开,听后头有人追出来,“江少爷留步。”
是王府的仆从。
他手里拿着两包药,“王爷说要是之前的软膏没用,就换这两副草药,不留疤。”
江振麟迷迷糊糊的,“留什么疤···”
“就是清婉小姐手上的旧伤。”
“什么···”江振麟酒意微醒,想起上次琼露膏的事,他凑近林清婉的时候,她手上的疤很难看。
等等,敬王为什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