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内,内侍拜伏在御案前,全身微微颤抖,至于脊背上渗出的冷汗此时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闳皇子食用珍馐署送来的鱼羹后,呕血不止,王夫人命奴婢前来汇报!”
王夫人所生的二皇子自从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从小汤药不断,他们这次伺候的人也是心惊胆战,总担心什么时候出了事。
去年王夫人之兄给建阳殿送了一个民间医师后,二皇子病情就逐渐好转,夜里也不经常啼哭,建阳殿伺候的人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谁知没等大家松一口气,今日二皇子冷不丁呕血,真的将大家都吓坏了。
刘彻面色阴沉,“你的意思是有人残害刘闳”
内侍掐着嗓子小心翼翼道:“皇子醒来就用了鱼羹,其他东西夫人都和他一起服用,夫人无碍!”
毕竟皇子身弱,骤然吐血,他们这些人要确定是病情加重,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刘彻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来人,将珍馐署的人都抓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宫。”
莫雨:“诺!”
路过跪在地上的建阳殿内侍时,眉间锁起,只求二皇子之事莫要牵连到其他人。
……
刘瑶见刘彻出来,面色也不好,有些诧异,“阿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琼、刘据也好奇地看着他。
“来人,送石邑公主、太子回椒房殿。”刘彻挤出些许微笑,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让人将他们带回去。
现在刘闳的事情还没有结论,不管是意外还是有贼人,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不宜胡乱走动。
刘琼、刘据顿时齐刷刷瘪嘴。
刘琼跺脚道:“我已经不小了。”
刘据见状,小手一背,挺着小肚子,也稚声道:“我是太子了!”
刘瑶扭头忍笑。
“……”刘彻一时哭笑不得,若不是刘闳出事,他要好好“折腾”这两个小家伙,看他们一个个还如此嚣张,想到这里,顿时拉着脸,沉声道:“听话!”
两个孩子见状,齐刷刷歪身看向刘瑶,满眼写着“阿姊,咱们一起回去!”
刘瑶轻咳一声,也板着脸,“回去好好学习,我回去后要抽查。”
两人顿时垮着肩,彻底蔫了吧唧的。
等他们离开,刘彻招呼刘瑶跟上,两人一起去了建阳殿。
刘瑶看向莫雨,眼神询问。
莫雨瞅了刘彻一眼,低声道:“长公主,二皇子出事了!”
刘瑶不怎么惊讶,刘闳出生后,基本上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他生病倒不稀奇,若是一下子痊愈,或者力能扛鼎,才让人惊掉下巴。
莫雨见她还不明白,再次说道:“建阳殿的人说二皇子被人下了毒!”
“!”刘瑶面色立刻一沉。
若是下毒的话,这牵连的就多了。
阿母身为中宫之主,她的责任责无旁贷,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刘彻,“阿父,刘闳怎么样太医有说法吗”
“朕不知。”刘彻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阿瑶今年都出嫁了,可他至今才两子,若是刘闳出事,他就剩一个太子了,不知道天下人会如何笑他。
刘瑶见状,暂时不打算开口。
……
到了建阳殿,卫子夫与孟姬都已经赶到,众人看到刘彻过来,连忙行礼。
刘彻上前将卫子夫扶起,轻声道:“皇后不必多礼,尔等起身吧!”
刘瑶:“阿母,刘闳怎么样”
卫子夫看向刘彻,“陛下,太医正在里面诊治,臣妾来时,刘闳正哭着,刚刚喝了汤药,现在已经睡着了。”
王夫人眼泪汪汪地望着刘彻,“陛下,你要为闳儿做主,他那么小的身子,人又弱,妾身好不容易给他养了一些肉,今日看他吐了这么多血,妾身的心如同被刀绞着,妾身做错了什么事,冲着妾身就行,为何要伤害我儿!”
刘彻见状,上前揽住她,轻声安慰,“朕已经命人详查,你要放宽心,刘闳他的身子离不开你。”
旁边的孟姬低着头,一副认真恭敬的模样,悄无声息地抿了抿唇。
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她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说不定是她自己照顾不尽心。
卫子夫轻声安抚:“王夫人莫慌,宫中的圣手医师都在这里,不会让刘闳出事的。”
王夫人闻言,咬了咬唇。
她的闳儿自从出生就让太医蜀调养医治,可是身子一直不怎么好,
她觉得那些太医就是对她与闳儿不尽心,故意懈怠,所以才委托长兄帮忙寻找民间医师,眼看着刘闳夜啼少了,身子骨稍微壮了些,她由衷自信自己当年的决定。
……
刘彻轻手轻脚走进内殿。
刘瑶跟在后面,扫视殿内,窗户都关了,即使有灯烛,室内也比较昏暗。
西北角的床榻旁站着三四个人,刘瑶认出来其中三个是太医署的太医,另外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王夫人请进宫的民间医师了。
“参见陛下!”殿内众人看到刘彻,连忙行礼。
刘彻摆摆手,三名太医和中年男子让开位置,刘彻见到了刘闳。
刘闳乖巧地陷在床榻中,小脸微白,唇边有些暗红,分不清是没有清理干净,还是原先的唇色。
刘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眉心锁起。
寻常孩童体温偏高,可是他摸刘闳,偏偏有些低,明明前些日子,王夫人说刘闳的身子已经大好,这就叫“大好”
看完儿子,刘彻让太医们跟着他出去。
他要问清楚。
殿外,珍馐署的监正赵不矮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见刘彻出来,连忙行礼,“陛下,珍馐署做的鱼羹绝对没问题,请陛下相信奴婢等人。”
刘彻没理他,坐下后看向太医,示意他们开口。
“陛下,臣等得到消息后,就立刻给皇子催吐,没有从鱼羹中检验到毒物。”宋太医恭敬道。
年龄最大的游太医说话有些慢,“陛下,臣给皇子把脉,发现他的脉象虚浮无力,涩而虚软,体虚之症比去年臣最后一次诊脉时,还要严重,此次吐血可能伤到了肺腑,也有可能是用了有毒之物,臣一时无法确认!”
赵不矮慌忙道:“陛下,奴婢亲自试过鱼羹,一点事情都没有。珍馐署烹饪的所有东西都有严格规定,奴婢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查证,送到建阳殿的鱼羹也没有经手他人。”
众所周知,二皇子身子弱,因为经常服药,他的饮食禁忌很多,所以珍馐署对他的饮食慎之又慎,没想道今日还是出了事。
而且建阳殿第一时间将锅扣在了鱼羹身上。
刘彻半闭双眸,大手不紧不慢地敲着大腿,面上表情没有一丝浮动。
片刻后,王夫人捧着一团衣服走了出来,跪倒在刘彻腿边,指着衣服上一团暗红,“陛下,闳儿咳出来这么多血,他还这么小,你要为他做主,妾身已经失去了一个公主,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孩子,求你!求你了!”
刘瑶眉头微蹙。
听王夫人这话,在事情还未查清之前,就要先杀了赵不矮泄愤吗
对于阿父来说,赵不矮一个掌勺的阉人没什么地位,若是能暂时缓解王夫人的愤怒,别说他一人,就是整个珍馐署都拿下,他眼皮也不眨一下。
正欲开口之际,就听卫子夫说话,“陛下,鱼羹之事虽未查清,结果未知,赵不矮如此说话,有推卸责任之嫌,臣妾建议杖二十,以儆效尤。”
刘彻大手动作一滞,犀利的眸子扫了赵不矮一眼,最终决定给皇后面子,微微颔首。
赵不矮见状,原先抖颤的身子一下子软了,冲刘彻伏地叩拜,声音带着哽咽,“奴婢领罪!”
两名内侍上前拿人的时候,他也十分配合,躬身随着他们一起退下。
王夫人看着赵不矮退下的身影,眼眶猩红,转身面对刘彻之际,泪珠宛如断线的珍珠纷纷落下,樱红的唇瓣微微颤抖着,面上强颜欢笑:“是妾身无理取闹了,事情还未查清,就这样难为陛下,我……我……我的闳儿太命苦,托生到我的肚子,是我没给他一个好身子……”
女子的抽噎声带着无形的心碎和悲伤,让人见之不忍,心疼不已。
即使孟姬看不顺眼她,想起宫中的鄂邑公主,也禁不住眼眶通红。
刘彻叹息一声,温声道:“闳儿不会出事,朕也不允许他出事。”
王夫人擦着眼泪,“有陛下这话,妾身就放心了。”
刘瑶将注意力放到殿中那位民间大夫身上,好奇问道:“这位先生贵姓”
中年男子见她问话,愣了一下,正欲回答,就听王夫人解释道:“这是项阴项大夫,在赵地一直很有名声,医术了得。”
刘瑶微微点头,“项大夫,你觉得二弟是因为什么而吐血”
项阴垂首道:“草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皇子的饮食上,皇子虽然虚主血虚,但是经由草民照料,身子比往日好了不少,在此之前从未出事,偏偏今日出了事,多半有人对皇子下手!”
卫子夫:“也就是说,你不认同太医署的说法”
项阴闻言,点头道:“回禀皇后,太医署的人若是有用,草民也不会进宫了。”
王夫人不就是不相信太医署的人,才找了他。
二皇子的症状是胎生的,治得好是他的本事,出了事,是二皇子身子弱,他是王夫人自家人,王夫人可相信他了。
还好,二皇子的身体在他调养下,渐渐好转,平日也不会受到一点动静就不停哭嚎了,让其他人也能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