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锦盒中弯刀犹如冬日冷霜,通体雪白,长约三尺有余,刀身呈月牙状,刀刃闪着锋利的寒光,厚脊有一条血槽,刀身两面雕刻着精致的飞鸟金纹。
即使王容不懂刀,也一眼看出此刀绝非凡品,兼具美丽和锋利。
这把刀长得这么好看,带去胶东国,刘不害看到这把刀,估计也会被迷上。
王容又看着盒中的纸笺,眼眶一热,泪水经不住留下来。
她一直以为因为她年龄较大,长公主与她玩的不如张苒好,可是去年皇太后将自己嫁给刘不害的时候,长公主却心疼她年纪小,明明她更小,而今她离开长安,长公主又送给这把宝刀护身。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滴滴地砸在冷白的刀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挪到窗边,撩起车窗往长安的方向看,已经看不见刘瑶他们的身影了。
王容看着家的方向,眼眶又是一红,连忙擦了擦眼泪,拉上车窗,轻轻摸了摸刀身,涂满唇膏的嫣红唇角努力扬起弧度。
她相信,这把刀会保佑她在胶东国站稳脚跟。
……
刘瑶目送王容的车队远去,眸光掺杂着失落和担忧。
虽说现在民间女子十四五岁成亲很平常,可是对于她来说,即使已经适应了九年,还是没办法改变之前的观念。
张苒见状,佯装疑惑道:“阿瑶,你送了王容什么”
负责保护他们的卫青同样有些好奇。
刘瑶淡定道:“一把大弯刀!我还让工匠在上面刻了金纹,可好看了,让她护身的。”
张苒:……
卫青:……
工官这些日子琢磨如何锻刀,期间工官长求到他这里,他也知道了一些,心里对研制的刀也很期待。
没想到阿瑶给王容送了刀,幸亏是阿瑶还小,若是其他人,怕是王容要乱想。
张苒有些恍惚,“阿瑶,王容是要到河间国当王后的。”
刘瑶仰头四十五度望天,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阿苒,你要知道 ,成亲对于女子,不亚于第二次投胎,武器在手,才能掌握话语权。”
张苒迷茫中……
是这样吗
阿瑶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就在张苒纠结时,肩膀一重,偏头就见一只小手搭在她的肩上。
刘瑶咧嘴一笑,“阿苒,你放心,我不会厚此薄彼,等你出嫁时,我送你两把大刀,到时候你未来的丈夫若是欺负你,你双刀一起出,将他吓得屁滚尿流。”
“……”张苒盯着刘瑶张嘴时参差不齐的牙口,诧异道:“阿瑶,你的牙都长出来了”
之前因为掉牙,阿瑶就窝在昭阳殿,与她们见面时,有时候会戴面纱,甚至还折腾出了口罩,太医令的人学了这个,后来阿瑶还给他们提了一些其他意见,她听太医令的医侍说,太医令正在研制一种解毒口罩,似乎是将口罩弄两层,然后在中间的夹层添加东西,具体什么样的,她还没看到。
刘瑶:……
她说这么多,小伙伴就注意她的牙。
刘瑶心累,长叹一口气。
张苒转身之际,用力控制了想要上翘的唇角。
回去时,刘瑶将张苒送到张府,张汤带着长子、次子出来迎接。
张汤还是那个又高又瘦的模样,脸颊都有凹陷,都快瘦脱形了。
做官越高,许多时候体型会有两种极端,一个是越高越瘦,一个是越高越肥,前者如果不是有病,大多会受到民间的赞扬,后者多半会被百姓冠以脑满肠肥。
刘瑶会这样想,只是她对张汤此时状态的联想,外加一些上辈子的刻板影响。
张汤目前的状态,是两种都沾,他又瘦,又经常被百姓骂。
张汤办案的手段太过狠辣,不近人情,用九个字概括,就是“兴大狱、广株连、狠杀戮”,有时候并不是为了公正而办案,而是为了结果而办案,皇帝需要什么样的结果,他就会顺势达成什么样的结果。
可他又不能说是一个奸佞,他这人清廉自持,又有一股自傲,平时她送给张苒的东西,张汤从不去过问,都交给张苒自己处置。
刘瑶觉得他是一名能臣,后世有人说他是清官,她觉得有些不恰当。
所谓清官,清廉正洁、为民做主的官员。
张汤是为君王办事。
刘瑶与他打招呼,“张汤,都说秋日养膘,你怎么越来越瘦了,等我回宫后,我要控诉阿父压榨下属!”
张汤被这话闹得有些不自在,他向刘瑶拱手行礼,然后看向身边的长子,“为父真的瘦过头了”
张贺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刘瑶,决定站在刘瑶这方,“长公主说的没错!”
刘瑶一听,得意道:“张汤,等我回去后,让阿父赐你一些羊肉,羊肉补身,你可不能辜负阿父的心意。”
张汤:……
张苒偏头忍笑。
朝中也就阿瑶敢这样提前替陛下许诺。
离开时,卫青上马车前,目光深邃地望向张汤,“廷尉,卫青敬佩你的为人和才能,但是在朝为官,手段要讲究张弛有度。”
张汤向卫青拱了拱手,淡定道:“多谢将军提醒,你我都是为陛下做事,任何手段都是陛下的允许。”
卫青闻言苦笑,“卫青不是责备廷尉,只是担心廷尉将来……”
“……多谢!”张汤明白,他自然知道陛下重用他是因为他的手段,能为帝王操刀,是他甘愿为此。
他也愿将来不要接触卫家相关的案子。
听闻宫中的卫夫人又有了身孕,但愿她这次能平安产子,这样陛下稳了,卫家也稳了。
等刘瑶、卫青离开,张汤带着子女进府,张苒与他说了送别王容时发生的事情。
听闻刘瑶给王容送了一把大刀,张汤挺住脚步,“送刀干什么”
女子不应该送些金银首饰吗
张苒老实道:“给王容护身。”
“……”张汤嘴角微抽。
河间国民风还算淳朴,刘不害也不是武夫,用得着上大刀吗
……
回宫的马车上,刘瑶单手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卫青,“舅父,你喜欢张汤吗”
似乎没听说卫青与张汤有过交情。
卫青撩起车帘,看着熙攘的街道,叹息道:“只是为他可惜。他原本可以活的更体面。 ”
可惜他为陛下做事,已经得罪了不少官员,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马失前蹄。
刘瑶闻言,也学着他叹气。
说实话,对于后世覆灭卫家的那场巫蛊之祸,有人觉得是汉武帝听信谗言,冤枉了卫子夫和刘据,有人觉得汉武帝是忌惮外戚的势力,想要借机清理,晚年后悔了……
若是汉武帝对卫家的心思变了,就算没有巫蛊之祸,随便弄个其他的罪名,也能收拾了卫家,君不见李广、公孙敖兵败前脚被判死罪,后脚家人就用钱将人捞出来,死人变庶民了。
不想你死,死罪也能用钱捞出来。
若是想要你死,小过也能变成大罪。
刘瑶小手捏着下巴,眉心紧锁,看着比卫青还忧愁。
卫青看的好笑,正欲张口询问,就听刘瑶冷不丁道:“舅父,如果阿父将来长歪了,我要怎么护住阿母和妹妹们”
卫青愣住,“何为‘长歪’”
刘瑶歪头沉吟片刻,“用书中的话,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那种。”
“……”卫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阿瑶担心这个做什么,你是长公主,陛下会永远护着你们。”
等他进宫后,给阿姊提个醒,让她注意一下阿瑶身边的人。
身为大汉尊贵的长公主,阿瑶年岁还小,不应该为此担忧。
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大人需要操心的。
还有阿瑶担忧的太早,总不能因为怕撑死,就不吃饭了。
让一个孩子这样忧心,是他们这些做大人的过错了。
卫青温声哄道:“阿瑶近日都学《韩非子》了,阿瑶还小,不用读这么深奥的书。”
刘瑶唏嘘短叹,一副小大人强说愁的模样:“舅父,身处深宫,我不得不看,阿父太任性,我要防患于未然!”
说到后面,她握起拳头,浑身燃烧着旺盛的气势,“我要和阿父斗争到底,坚决不让他长歪!”
卫青一开始被小家伙整抑郁的心,一下子想发笑,大手摸着小家伙的头,心中感慨,这就是小孩子的脾性,果然如陛下所说,阴晴不定。
……
此时,车骑步兵营中,霍去病与曹襄也收到了刘瑶送进来的大刀。
原先刘瑶打算将直刀和弯刀都送一份的,可是担心太拉仇恨,就都送了弯刀。
霍去病握紧刀把,轻轻抽出,三尺长的大刀在阳光下比金子还耀眼,刀身洁白如雪,锋利美丽,围观的将士经不住发出“哇”的赞叹,眼睛紧紧地缠在弯刀上。
此时即使有一名绝色美人,也不能将他们的视线拉开。
曹襄见状,也抽出了刀。
周围人再次发出一声惊呼。
……
“一模一样!”
“嘶……真他娘漂亮!”
“这刀砍肉肯定很舒服!”
“不用你说,光看就知道!老子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别想了,听说是当利长公主送给他们的,咱们可没有这个福气!”
“哎呀!我的哈喇子都流了一嘴,若是我有这刀,一定能砍一百个匈奴!”
“吹牛,顶多十个!”
“原先能砍十个,有了神兵助力,少说也是二十!”
“你死了这条心吧,人家一个个都是公侯出身,所以才能拿到这种武器,没看头也馋的直流口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