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恐怖的童谣
夜晚，冷风飕飕，平安呆在刘婆留下的茅草屋里，正低着头啃食着什么。屋内烛光摇曳，隐约可以看见平安的嘴角周围依然残留着那一片醒目的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狰狞。
刘平安傻兮兮地笑着，木讷的表情仿佛是个痴儿，那声音抖得人一地鸡皮疙瘩。
他忽然懊恼地将肉扔在地上，愤愤地跺了几脚。平安蜷缩在角落里，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头皮连根带起，一把把掉在地上，后脑上秃成一块一块的。
下一秒，他猛地冲出了茅屋，趴在婆婆的坟前痛哭起来。
他从兜里拿出一块肉来，摆在了婆婆坟前空白的盘子里，十分的小心翼翼，那是王宝的肉，他一直舍不得吃完，他想拿来祭奠婆婆，可婆婆生前却一直不让他吃生肉。
为什么，为什么不许？她又为什么要死！
平安脑子里突然生出了许多恶毒的想法，他五根手指深深地插进了泥土里，慢慢地，慢慢地，将土一点点地扒开，嘴里在不住地喃喃着。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反反复复的，也不知为什么就念了起来。
那是婆婆生前最爱对他念的童谣，也是他最喜欢的童谣。
唔，好香，这是肉的香味。
刘平安飘飘欲仙地仰着头，极致地吸着这个熟悉的味道。
虽然有点腐烂了，但白白的，肉质却还不错。
他抓起一条胳膊，“哇”地一下就张口咬了下去。
“婆婆，你不会怪平安吧？平安饿啊，平安想吃肉。”他嘴里念叨着，语气之中充满了无奈的贪婪。
寂静的夜晚，没有人会无故地来到坟地，除了刘平安。
远远的，若有人路过，便会看见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蹲在坟前，埋头做着什么。
“吭哧吭哧”的声音，脆脆的，咬一口便会让人觉得仿佛有只虫子钻进了人的心里，随着啃食的节奏而微微蠕动着。
悚然的夜，被遗忘的孩子，面对的只有一句冰冷的早已腐烂的尸体。
身旁的白骨越堆越高，尸身上的肉所剩无几，刘平安心满意足地“砸吧砸吧”嘴巴，觉得还是婆婆的肉味道鲜。
平安将白骨一点一点扔进了坑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埋上。
整个山村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一个稚嫩的声音飘荡在上空，久久未散。
刘婆婆死了，村民们抬，刘平安挖坑，刘平安埋。
“黑猫，肉肉呢？”平安坐在坟地里，望着面前的黑猫，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黑猫不但不跑，反倒像个人似的望着他。不一会儿，还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吧唧吧唧嘴，说话道：“小孩，听个故事吗？”
平安一点没觉得猫说话是间令人惊讶的事情，反倒是嘟起小嘴惦念着肉块哪儿去了。
见那猫半天也没有给自己肉吃的意思，便不耐烦地点点头，让它讲下去。
“其实刘婆当年，也是个美人坯子。浓眉大眼，水蛇细腰，终日穿着件红花袄，漂亮极了。”
猫讲到这儿，捋捋胡须望向平安，却见他已经靠着坟堆睡着了。
它蛮不在乎地笑笑，独自讲了下去。
“那一年，村里的小伙子都想娶她，可是她却一个也看不上，偏偏喜欢上了从城里来的一个医生。死心塌地，非君不嫁。村里人好心劝她，让她别再犯傻了，人家城里人怎么会真的看上你呢？不过是逗着你玩玩罢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那医生也没什么明确态度，两头装好人。直到那一夜，她听见木屋。哦，就是那个小破屋里有声响，她就好奇的过去，却没想到见那医生与别的女人苟合。并且，更可恨的是，那医生竟然用箭射穿了她的眼睛，鲜血直流。她瞎了，甚至不一定能活过来。但是古时候有个传说。说要是你肯把肉给死去的黑猫嘴里送去，就能换来一条命。没想到，这是真的……”
不想这时平安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喃喃言语道：“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话说到这儿，人又睡去了。
黑猫望着平安，打了个颤，消失在夜幕中。
平安醒来，脑袋好像被锥子戳了一个洞，空空的，记忆仿佛被抽走了一样。
连续几天来天气都阴沉沉的，可今儿个不知有什么喜事，天气居然神奇般的大好起来。
平安看着村里的孩子背着个小布包笑着跑着去学校的路上，听着他们欢快的歌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上过学。他是怎么识字的，他却摇摇头眼里溢满了懵懂。
记得婆婆还在的时候，手把手地教着他写字。他不会，欺负婆婆瞎还与她玩起了捉迷藏。然后婆婆就会拄着拐杖佯装要打他屁股的样子，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拿过了婆婆手中的笔。
记得他写的第一个字并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婆婆的婆字。
记得婆婆总会在茅屋前的那棵大树下搂着他为他唱那首童谣。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平安想，如果，他只是个平凡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砰”的一下，不知什么声音让刘平安吓了一跳，他瑟缩了下身子，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热热的液体从额上传来。
他随手一抹，竟是满手的血。
他抬头，看着那群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小小的手里捏满了石子。
他们围着他，将他团团包围在中间，扬起手中的石子丢他，砸的他满脸是血。
那群孩子看着这个村里的妖精如今这副模样，觉着大快人心，还纷纷嘲笑着。
“哈哈。刘平安，小妖精，吃人的妖精。”
一张张笑脸印在平安的眼里，他觉得他们的笑脸仿佛一支支利剑，向他的心脏齐齐戳来。
“对，刘平安是妖精，他吃了自己的婆婆！”
中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平安只觉得自己的瞳孔在瞬间放大。
突然，他猛地扑向了其中的一个孩子，伸手就是一阵乱扯，他要撕了他们的脸！丑恶的嘴脸，他要吃了他们！
孩子们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一步，他们对视一眼，心里瞬间达成了一个共识：就算打死他，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不会怪他们。相反，他们现在的举动是为民除害。
想着也就做了，站在最前面的孩子上前将瘦弱的刘平安一脚踹翻在地，然后几个孩子齐齐上阵，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平安只是护着自己的头，恍惚中，他看到婆婆在微笑地看着他，向他招手。
“婆婆”。刘平安喃喃着。
孩子们将刘平安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哄笑着散开，没人看到平安眼里那一丝绝望的目光。
他拖着沉沉的身子，来到婆婆的墓前。他满脸是血的跪倒在婆婆的坟前，一遍一遍摸着婆婆的墓碑，留下伤心的泪水。
丛林里窜出一个黑影来，对着刘平安露出狰狞的笑脸。
“为什么要哭，你后悔了？”黑猫问。
“婆婆。婆婆。”刘平安只是一个劲地叫着婆婆，好像置身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面的物质无任何察觉。他两眼空洞地看着黑猫，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来，看的黑猫一怔一怔的。
他说，“你过来”。
黑猫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刘平安将黑猫紧紧拥在怀里。
“婆婆她，回不来了。”
最后的一句话，不知是对着谁说。直到他点燃了自己，黑猫才睁大了眼睛，喵的一声惨叫。
只是，为时已晚。
村里少了一个刘平安，却多了一只黑猫。
再没有尸体被吃，或者无故死人的事儿发生了，但是民间却少了一首童谣。
他们说那童谣又叫兔子谣，伤了一代人，毁了一代人。
于是，再没人敢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