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晚 作品

第六十六章 你看见那只黑色的猫了吗?

第六十六章:你看见那只黑色的猫了吗?

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的讲着,我听得却越来越茫然。

“芽芽”,我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企图他能够回应我。

熟悉的人总归是让我有安全感,芽芽的存在更是能够让我觉得心里踏实。

这个地方总归是怪怪的,我见到的阿花是怪怪的,那个与我尚未谋面的老板也怪怪的,除了芽芽,并没有谁还能让我放松得下来。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打算轻易离开,毕竟我今天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为了拜托阿花让我留下来,给我一份工作,我还得靠着这份工作养活自己呢。

而且我需要有机会去学习这些和鬼怪相关的知识。

原本我是一心想着能够跟姜任羽学到这些的,毕竟一直以来在我的认知里,在当前时代,应该是没有什么人会比道士更加了解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了。可问题是,在对于这些事情的看法上,我跟姜任羽之间显然天差地别,要是再跟他将这些事情聊下去,事情无非会演变成两种结果:要么是我就此痛恨起这些来,再也无法如同他所讲的一样认命;要么则是我会逐渐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对待所有的鬼魂都是一般地冷血无情,只记使命,不顾人心。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要得到的。

所以,阿花既然见过那么多鬼魂,知道那么多事情,留在他身边工作的话,他总会教给我一些吧。

“学无止境”,如果世间万事都是这个道理,那这件事情恐怕也是如此了。

心里这么想着,我便又朝着四周喊了几声,“芽芽,芽芽。”

可结果是,我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不应该啊,门既然开了,就肯定是会有人在才对啊。

要不然来了人,谁接待呢?

正这么想着,音响又一次响了起来。

只是这次的故事,我听上去好像觉得有些耳熟。

刘婆拉着小孙子的手唱着童谣,常人看来却是有些惊恐。

她穿着大红的花布衣袄,花白的头发被盘了起来,用一根木筷子别着,嘴上用胭脂抹得猩红。

像是刚吃了死孩子,血印未消。

若不是她已年近六十,那明明是一副新嫁娘的打扮。

刘婆总是拉着小孙子的手坐在村口,唱着同一首童谣: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她的小孙子才两岁大,根本听不懂奶奶在唱什么,只是偶尔摸摸她空洞的眼,“咯咯”地笑几声。

刘婆是村里出了名的瞎眼婆。

刘婆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传说抗战时期,那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某个夜晚她又听到了那声怪响,“簌簌簌簌”,听不完整,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不知不觉她循着那个声音走了出去,也不知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根犹如钢针般的利器突然从一旁窜出,猛的戳向了她的双眼。

刘婆“啊”的一声惨叫,血水如注般向外涌出。

从此,刘婆成了个实实在在的睁眼瞎,一只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眼眶,另一只则乳白色的眼球向外翻,模样十分的恐怖。白天看了就觉得骇人,晚上见了更是毛骨悚然。

这副模样,旁人见了就跑,到了该出嫁的年龄,门前也是冷冷清清的无人问询。

欣慰的是,就在刘婆再一次凭着自己的感觉摸索到那个声音来源的地方时,她忽然听到一阵响亮的哭声,是个弃婴。她抱着孩子回了那个不过几平方米的茅草屋,粗糙的手滑遍了婴儿的全身,刘婆脑袋一歪,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完好无缺的孩子为何会被家人丢在野外,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此后,村里的村民们都得知刘婆外来得子,纷纷惊讶不已。刘婆也是乐呵乐呵的,脸上的沟壑越刻越深,每到中午,刘婆都会抱着孙子在门前的小树下,用着沙哑的声音唱着那首童谣。

渐渐地孩子到了咿呀学语的阶段,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刘婆面前,稚嫩的童声一遍一遍地喊着刘婆。

刘平安,刘婆给孙子起的名字,封建的老人不如城市人有文化,想的也只是颇为革命化的字眼。

一天,刘婆照常抱着孙子去树下玩,可平安却异常地贪玩,欺负刘婆看不见,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去了。远远的,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刘婆心下一惊,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喊着孙子的名字。

“小平安,小平安……”

刘平安咧着嘴,嘴巴红彤彤的,像是擦过胭脂般。他一手拿着肉,那肉鲜红鲜红的看起来很新鲜,还在滴着血。小平安看起来格外的兴奋,他将手里的肉递在刘婆面前。

“婆婆,婆婆,肉,肉……”

说完,“吧唧”一下,小脑袋覆在上面,肉上多了一排浅浅的齿痕。

刘婆霎时脸色苍白,她虽看不见,但她却听得见。那是撕扯的声音,还有咀嚼的声音,咬在骨头上声音变得脆脆的。那股血腥味愈来愈浓重,微风拂来,刘婆愣住了。小平安,他的孙子居然在吃生肉。

刘婆“倏”地一把拍掉孙子手中的肉,孙子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摊肉,随后“哇”地一下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白皙的脸庞红啧啧地一片,有些肉条还挂在唇齿间,远看就像是一个正在吃人的孩子。

“肉是生的吃不得!”刘婆呵斥道,又问,“这肉哪儿来的?”

刘平安一边抹眼一边指着不远处的小破屋。

“就在那儿,那儿有好多,就是那个婆婆每天晚上都会去的地方。”

刘婆不由分说,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赶了过去。

刘婆牵着小孙子的手跌跌撞撞来到小破屋,不但没有血腥味,反倒到处散发着诱人的花香气,像是早知道他们的到来。

“你倒是说说,你在哪儿得到的肉?”刘婆看来是真生气了,平时她对孙子宝贝的很,连骂一句都舍不得。刚才却将他推到在了地上。

小平安趴在地上,又哇哇大哭了起来,稚嫩地嗓子断断续续地说:“猫。有只猫,不见了。”

刘婆皱紧了眉头,头转向了孙子的方向,上眼皮一抬一抬的,好像想要努力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你说你吃的是猫肉?”

小平安“嗯嗯”地点着头。

“什么色儿的猫?”明明是问孙子,却又不给他答话的机会,“是不是跟家里被子一个色儿的?”

家里的被子是灰色的,可好久都没洗了,肯定黑的不成样子。

小平安停止了哭泣,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刘婆身后的位置,小声回答“是啊。”嘴边还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如若刘婆能看见定会发现,那是绝对不属于孩子的笑,或者说,那是绝不可能是人的笑。

“婆婆,平安知错了,回家吧,这里阴森森的,平安害怕。”他摇晃着刘婆的胳膊,说这些撒娇的句子时却生硬地像个木偶。

那日后,刘婆的眉头,就再没展开过。

每日还是那样一身打扮抱着小平安坐在村口,可那歌谣却只变成了最后的那一句“五兔子一去不回来。”反反复复,从不厌烦。

小平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时常在傍晚的时候消失些日子,回来时嘴边总是带着血腥味。

很多事儿,就算心知肚明,也说不得。

点破了,挑明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村子里,有个跟小平安差不多大的孩子,叫王宝。有一晚他淘气在林子里迷了路,恰巧看见平安从那小破屋里走出来,嘴上还挂着未擦净的血珠,便吓得哇哇大叫。等到翌日被家里人寻回去后,便讲了这事,村子里就传遍了这样的话:村口住的疯婆子养了个妖精,大家都得小心着点,吃人的。

没多久,王宝就失踪了。

此后,大家都学聪明了,全都闭上了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活得相安无事。

可没人想到的是,刘婆死了。

平安一夜没见到婆婆,就在村里村外找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却在河上看见刘婆漂浮的尸体。找人捞上来时,肉都泛白了。

平安就那么瞪着眼睛看着婆婆,一滴眼泪都没掉,一夜间,好像变了个人似地。

刘婆死后,一直在婆婆羽翼下长大的平安成了全村人唾弃的对象。

以前是看刘婆可怜,年过半百了,才能有个孙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可这回死了,他们也自然留不得平安的存在。

仿佛平安一开始就是个错,不该来到这世上。

因为有他留下的足迹,就必定会有灾事发生。

只有平安自己知道,他不是人,而是个死婴,是被那个第三者所生。

他每日只能用血来维持自己不被腐化的身体,血,成了他的一切。

对于村子里的所有人而言,好像平安继续活在这个世上都成了一种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