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雾是翌日回到靳家的,客厅内很热闹,在玄关处就能交谈打趣声。
肖渔穿着修身的酒红色旗袍,外搭一件皮草,她轻抿了口咖啡,嘴角是得体的笑容,看向对面的冯太太:“我最近可是听说了,阿恒接手了好几家公司,真是后生可畏”。
客厅内除了两位贵妇人外,还有个年轻男人,正肆意坐在沙发上,低头摆弄着手机,心气很高的样子。
冯太太被恭维了,指尖无意抚摸了下珍珠项链,眼底满是自豪:“哪里哪里,都是年轻人随便闯闯而已,也是不让人省心,比起你家云初真是差远了。”
“她不是新开了两家画廊吗?”
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是上流社会的客套与矜持。
聆雾换好拖鞋走进来的时候,视线从沙发上的几个人身上拂过,冯太太刚要开口,肖渔就没沉住气:“阿雾怎么才回来啊?累了就赶紧上楼休息吧。”
显然不想让他多待的模样。
肖渔随后拉住冯太太的手说:“不用管小辈,咱们刚刚聊到哪儿了?”
聆雾从进门换鞋到现在也听了一点他们的谈话,跟肖渔交谈的那个妇人是北都冯家的主母,冯家虽然够不上一流世家,却也是正儿八经的贵族。
他没兴趣知道别的,就上了楼。
聆雾刚到楼梯拐角处,就看见了双臂环胸,俨然一副听好戏模样的靳少虞。
“少虞?”
聆雾轻声叫他。
靳少虞日常穿着很潮流,松垮的牛仔裤搭配限量版的潮牌上衣,腰间印了Logo的皮带格外惹眼,周身散发着随性和玩世不恭:“哥。”
聆雾手放在扶梯上,指了指楼下,跟他耳语:“你偷听他们讲话?”
“什么偷听?”靳少虞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大过年的,他们来我家聊天,我没让管家用扫帚把他们打出去,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聆雾知道亲弟弟的脾气,就更疑惑了:“那你为什么?”
靳少御眼角上挑,调侃道:“哥,你不觉得看月老说媒很有趣吗?”
说媒?
聆雾探了头,眼睛都被肖渔戴的红宝石戒指闪了下,觉得很荒谬:“她总是这样没脑子吗?”
靳少虞耸肩:“脑子?哥你不说我还以为她脖子上顶的肿瘤呢,总而言之就是女儿养大了,赶快卖个好价钱呗。”
他抬了点下巴:“冯家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门第不高却也不低,圈子内都认他们贵族的身份,肖渔这个女人眼高于顶,以为嫁进了咱们靳家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实际上就是插了凤毛的鸡。”
“对家世低的看不上,家世稍微高些的,有我在头顶压着,哪儿敢跟她私交密切?就只能搞这些旁门左道。”
聆雾知道的确如此。
然后就听靳少虞说:“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冯太太就更逗了,各种夸他儿子,说得天花乱坠。”
“沙发上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冯家的二少爷,好像是叫.......冯恒?甭管我怎么认识的,他就以夜御7男出名,肾都虚了,顶圈的就没几个能瞧得上他。”
“才20出头的年纪,包养的小情人就能手拉手绕北都城一圈了。”
聆雾知道靳少虞的话当然有夸张成分在,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靳少虞一语中的:“肖渔就打算把靳云初嫁过去呢。”
他对肖渔和靳北是恨进骨子里的,对靳云初只能说形同陌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怪就怪她有那样的妈。
靳少虞记得小时候靳云初给他送饭的恩情,长大后也没有刻意刁难她,但要说好脸色,那也是没有的,有时候因为靳北和肖渔,连累她跟着遭罪。
这种次数很少。
但靳云初也是聪明人,她知道母亲不靠谱,但有仇恨这层关系在,她也不能对靳少虞示好,必不可免被牵连的时候不吵不闹就认了。
至少靳少虞表面的一视同仁,让靳云初没有处于尴尬的位置,明面儿上她还是肖渔的女儿,却不至于像靳北那样受到疯狂的报复,也算相安无事。
聆雾想着其中的利害关系,整个人非常认真,都没注意听靳少虞后面的话了。
他回过神:“少虞,走吧。”
“没什么好听的。”
.........
阳光明媚地洒在玻璃花房内,有室内暖气的缘故,靳云初脱了外套放到旁边,腰间系着精致的围裙,拿着小巧的园艺剪刀,专注地修剪着花枝.......
“咔嚓!”
多余的枝丫被剪下。
她提起一旁的银质水壶浇水。
“云初!”
靳云初回头,看见来人是冯恒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你来干什么?”
“我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
冯恒男女通吃都不是什么秘密了,靳云初自然也不可能消息闭塞到这种程度。
“不喜欢我?我们可以慢慢培养嘛。”
冯恒搓了搓手:“靳夫人都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砰!”
水壶脱手,砸到地上,靳云初被他的话砸得头晕目眩,唇瓣嗫嚅着,感觉心底升起浓浓的无力感,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些年来她足够努力了,凡事尽善尽美,就连靳凉矜都夸她优秀,为什么肖渔就是看不见呢。
靳家的权不是那么好得的,她完全有能力带她和靳北出去自立门户,也好过整日被戳脊梁骨。
冯恒朝靳云初伸出手,快要触摸到她脸庞的时候,被人狠狠抓住了:“你构成性骚扰了。”
“什么?”冯恒刚想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就对上聆雾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
他赔了个笑脸:“原.....原来是大少爷啊。”
冯恒就纳闷了,聆雾是靳少虞的亲哥哥,他怎么会出手帮靳云初呢,原本有肖渔的掩护,就快得手了,真是晦气。
聆雾松开冯恒的手:“你可以滚了。”
靳云初低着头:“谢谢大哥。”
等冯恒离开玻璃花房后,聆雾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朝正儿八经地打量了靳云初,那双眼睛带着冰冷的探究,如同刀刃,能割破人的伪装,透视进心底深处。
靳云初被他看得很紧张,整个人都无处遁形那样。
这种让人呼吸一紧的威慑感,让她想到了靳凉矜,这位归家并不算太久的大哥身上有同样的手腕和魄力。
“大哥?”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已最有利的。”聆雾递了张名片出去:“离开靳家,出去自立门户吧,我会给你该有的资金和人脉资源,保证你在北都城混得风生水起。”
“你不用质疑我的话,我有能力办到。”
靳云初当然晓得这位大哥的手段,能跟靳凉矜谈判还占尽上风的人。
聆雾的时间不多了,整个靳家中,肖渔愚昧,靳北冲动,难成大事,唯独这位小妹,忍辱负重,厚积薄发,遇大事有静气,是个能成事的,放任不管对于少虞而言或许是个不小的威胁。
他愿意做个顺水人情,推靳云初一把,给她登云梯,帮助她掌实权上高处。
靳云初早就想离开靳家了,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大哥,你想要我做什么?”
聆雾雷厉风行:“一,离开靳家,自立门户,我会请元老将你们从族谱除名;二,替我做件事。”
靳家直系一脉,只需要留下靳少虞一个人就行了。
“第一点我答应。”靳云初问:“第二点,帮你做什么事?”
聆雾没直接回答:“一件很小的小事,你可以先考虑几天,这个忙具体帮什么,我后面会告诉你。”
“如果你同意了,就联系我,我会转让我名下20%的财产给你。”
.........
几天后。
电话接通。
“喂?”
靳云初说:“大哥,你的提议我同意。”
聆雾的办事效率很快,当晚双方就约在了包厢,在转让协议上签字。
靳云初看见财产转让协议金额后跟着的数不清的0,陷入了沉思......
她这位大哥是真的有钱。
聆雾十指交叉,翘着二郎腿,整个人分外慵懒:“你知道我们靳家的武器研究院吗?”
靳云初从小生活在靳家,她当然知道:“大哥,你想让我帮的事,有关这方面?那我很有可能帮不上忙了,没有爸爸的允许,是进不去的。”
“放心,我只是让你帮我的人领路而已。”聆雾抿了口咖啡:“我有进入研究院的最高权限,到时候我帮你批一道命令,你用靳家小姐的身份过去刷脸就行了。”
“然后带他进研究院。”
“靳凉矜不会知道的。”
靳云初放心了:“爸爸不会知道?”
她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靳家的一切都在靳凉矜的掌控之下,聆雾却能躲过他的耳目,不让其知道。
聆雾说:“嗯。”
“他没有时间知道。”
这话就说得很讳莫如深了。
靳云初却没有追问下去:“我明白了。”
但她心底隐约有面对火山喷发的忐忑不安,总像刚才签署的并非财产转让协议,而是杀人放火的契书。
.........
傅家。
聆雾和褚翊坐在沙发上,明檀则是姗姗来迟的那个,他虎口放在脖子上那一圈伤疤上,朝聆雾笑道:“稀客啊。”
“你脖子的伤,还没好?”聆雾问。
明檀倒是不在意,觉得留着这样的伤口方便吓唬人,他指腹摩挲着那片凸起:“这可是是荣耀的勋章,哪儿那么容易消失?”
聆雾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弧,不置可否。
褚翊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放到手边。
“你来得正好。”
明檀喝了热水,胃里暖暖的,连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那就巧了。”
“说吧,你们两个人商议什么呢?”
聆雾把那张图纸朝明檀身前推了推:“计划都决定好了,1月15号动手,御家的布防图应该是来不及,但胜算依然不变。”
他指节敲了敲:“这是靳家武器研究院的地图,你先看看,褚翊在上流社会露过脸了,他的身份做这件事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目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我安排了一个领路的人,她会将你带进研究院,在C区有中央控制台,我会提前过去确认指令无误,明檀你只需要启动就行。”
褚翊听着没说话。
明檀“唔”了一声。
“听起来很简单的样子。”
聆雾微微颔首:“听起来的确很简单。”
“但确实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明檀的视线从图纸C区上挪开:“这是什么东西?”
“新研发的一种武器。”聆雾的声音沉稳,透着某种肃杀之气:“威力巨大,但是还没来得及研发到最优,姑且算是个半成品,能直接他们的防御系统,直接对御、荆、尹三家的军事基地进行精准打击,削减他们的武力。”
房间内静了下来。
聆雾直起身:“我就帮你们到这里了。”
“至于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你们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去争取。”
“这是一场长期斗争。”
褚翊很敏感:“什么叫你就帮我们到这里?”
聆雾恍惚间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我的意思是,外面的天地就交给你们了,我负责帮你们把世家的领头人困在海上。”
“给你们争取充足的时间。”
褚翊还是觉得不对劲,他觉得聆雾很快就松懈下来了,就像是面对着即将走到头的一条路,可人是不能预知未来的,这种突然的松懈就有些反常了,不像卸下了压在肩膀上的担子,而像是无所欲念的自毁。
“聆雾。”褚翊面色凝重地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不希望聆雾对自已撒谎,可又清楚的知道,他跟聆雾什么关系都不是,他连问一个准话的立场都没有。
聆雾摊手:“我能瞒你什么?”
“难道还质疑我合作的真心?”
褚翊唇线抿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