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淮誉抬起手,用中指轻轻抚摸着唇瓣,脑袋抵在窗边:“还记得吗?在那个雪夜里,我吻了你。”
“你的唇好软,像涂了药一样,让人上瘾,那种冰凉的触感,我很喜欢。”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停歇的落在聆雾身上,观察着他面部的微表情,却发现对方无动于衷。
那个吻于尹淮誉而言,或许是悸动和渴求,但对聆雾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既然聆雾不回应,那么尹淮誉就更要说了,他步步紧逼着,刨根问底:“聆雾,那天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聆雾眼神平静的看向他,犹如一面波澜不惊的湖泊:“你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解,或者说是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认为,你在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擅作主张吻了我,我就必须要出于‘第一次’这个情节,对你产生某种依赖的感情,从而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尹淮誉被聆雾将心思说了个正着,他眼角不安分地跳了下,心不由得落了一拍。
他有预感聆雾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让他发疯。
接着,聆雾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表情严肃冰冷的说:“如果你企图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攻略我,让我认为你特殊,产生所谓的雏鸟情节,那我只能说你的思想太过天真了。”
“就像你自以为是的囚禁我,给我戴上脚链一样,都是同一种手段,是你精神和情感上的匮乏,从而导致出的举动,是你在需要我。”
“而我并不需要你。”
我并不需要你。
尹淮誉皮笑肉不笑,言语是最为锋利的剑,是无形的刀,不见血却能让人感到血肉被践踏的模糊,他固执的说:“可是你现在哪里都去不了,如果只是跟你单纯的接吻,当然不够,那我跟你做爱呢?让你每天下不了床,你会不会爱上我?”
“就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样。”
聆雾并不接受尹淮誉的说法,他向来都是个独立自强的人,拥有坚毅的想法:“我拥有自愿亲吻任何一个人的权利,拥有跟任何人交往的权利,但前提是我愿意,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更不可能成为你的附庸品,我完全的自由,且只属于我自己。”
“我就算是跟你上床,跟你睡了,你在我眼底依然跟路边的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在新时代,不论女性男性都在逐渐摆脱所谓贞洁的捆绑和束缚,跳出大环境制造的枷锁,你的手段除了暴露你的卑劣跟下流,没有任何高明的地方。”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聆雾根本不认为这样的地方能困住他。
他需要有人来救他吗?
不需要。
聆雾很快就想清楚了利害关系,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被困在这里的感觉他很不喜欢,但他至少等病情稍微稳定再着手离开的事。
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同时通过这件事,聆雾知道了药物副作用的后果,棋盘上的棋子都就位了,他必须抓紧时间收网才行。
尹淮誉的脸色唰地白了。
“另外,再补充一句。”聆雾仍旧是冰冷无情的:“你这样的,就算倒贴上来我都看不上。”
尹淮誉嗫嚅了唇,眸光阴沉:“好,就算你不喜欢我,看不上我.......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爱情的那种喜欢。”
尹淮誉期待着,但答案跟意料中的一模一样,聆雾脊背笔直,那双眸子中熠着微弱的光亮,他没有片刻犹豫的:“没有。”
“我谁都不喜欢。”
“呵。”尹淮誉看向窗外,那头张扬的红发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凌乱,紧绷的下颌线让他显得有点孤寂:“谁都不喜欢.......其实是谁都看不上吧。”
“聆雾,都说你谦逊有礼,温顺随和,但你的心比谁都硬,对每个人都宽宏有情,实则就是最大的无情,你那所谓‘随和’跟‘包容’的态度,都是对弱势者的一种向下兼容而已。”
“他们都没有触及到你的底线,就像是狗咬了你一口,你会咬回去吗?蚂蚁从你脚背上不重不痒的爬过去,你会计较吗?”
尹淮誉自问自答:“你不会。”
“那么如果非要计较呢?你不会选择咬狗,也不会从蚂蚁身上爬过去,你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直接把狗打死,朝整个蚁巢里灌入铝水,以此永绝后患。”
波斯地毯的金线在错落的光影下流转,藏品玻璃门把手上的珐琅釉彩,被映照出丰富的色彩光晕。
衬得房间内两个人的对峙针锋相对,又随时可以点到为止。
聆雾并没有被他的话牵着走,思路清晰:“你在试图装作很懂我的样子。”
他眼底一片清明。
“不是吗?”尹淮誉。
尹淮誉摊开掌心,朝他步步紧逼,身高的优势让他比聆雾高出一截,压迫感也极强:“除了刚才你醒的时候,隐约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现在你不是很冷静吗?”
“该说咱们的魔术师不是正常人可比的,还是说你计划了什么,跟我虚与委蛇、隐忍不发.......只等待时机,再对我进行毁灭性的报复?”
他的眼神犀利,如同能洞察人心。
将聆雾的计划都看得透彻那样。
尹淮誉非逼他回答:“我说得对吗?”
聆雾靠在窗边,碎发有点凌乱了,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温柔,像猎物被咬断脖颈前看到的假象。
他则应对自如,莞尔道:“谢谢你提醒我,还有报复这个选项。”
那轻飘飘的神情,好像在嘲讽尹淮誉的天真。
聆雾觉得尹淮誉这个变数,虽然带来了麻烦,但的确很有意思,强行在他贫瘠无趣的生命中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趣?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他并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聆雾只需要处于绝对性领导的地位。
或许别的尹淮誉说错了,但聆雾不可否认,他的确在向下兼容,看似无限的包容心下也是有底线的。
这场交锋,尹淮誉什么好处都没讨到,看似那根被精心打造的银链绑到了聆雾的脚踝处,实则链子的另一端早就在无形中落锁,囚困到他的脖颈。
所谓囚禁,从始至终都是双方共同进行的一种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互相折磨的过程。
一个被困肉体。
一个被囚心灵。
但你非要说哪个更痛苦?
其实是不好比对的。
尹淮誉凝视着聆雾的眉眼,在里面窥视到了诱惑性的温和,像晨时湖泊上的朦胧雾气,掩盖湖面的波澜,忽视危险的到来......就在他掉以轻心的地方,聆雾的报复比他意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让他难以忍受,被打破人格,再一片片拼凑起来。
........
吵完架了,低头的人不可能是聆雾,他从书架上挑了本烫金封面的书,舒服的坐在转椅上看,侧脸都被夕阳的光辉映得红扑扑的。
尹淮誉越想越气,气到最后,他想起来房间内的玻璃渣还没打扫,他不想假手他人,更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聆雾,仿佛别人不看见,聆雾就是他的私有物那样。
他恶劣而幼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尹少爷,活了21年第一次拿起扫把和簸箕,气冲冲的闯进房间,然后大发雷霆地把玻璃碎片扫起来。
【少爷,又小发雷霆呢?】
【尹淮誉你敢强制我聆雾老婆,我立刻给作者送十斤刀片,喝酒没吃花生米吧你!】
【虽然!但是!杂食党狂喜!】
【红毛小子!你最好对我男配宝宝好点,把他身体调养好,这样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拿出去杖责60!】
【看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尹淮誉窝囊.......】
【+1】
【+1】
【+10086】
那头红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像是被染了色的野草。
“砰!”
玻璃碎片砸进簸箕的声音。
尹淮誉力气很大地挥舞着扫把,刻意营造出不小的动静,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聆雾的侧脸,说不出的幽怨.......
这个人为什么不看他?
是他这张脸失去魅力了吗?
还是说真就那么讨厌他?
靠!
越想越他妈气!
尹淮誉大喊大叫:“聆雾!”
“少爷,我还没聋。”聆雾头都没抬,修长的手指将书翻了页,不耐烦道:“你可以适当的小声点。”
尹淮誉就真的小声了点,语调颇为咬牙切齿:“好哥哥,你砸的水杯,却让我来打扫,你觉得呢?”
“哦。”聆雾把书合上,双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好整以暇的看他:“抱怨什么,是我强迫你的吗?”
尹淮誉当然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叫人进来打扫,他根本不放心把聆雾放到别人眼皮底下,那个家庭医生看见聆雾的时候,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他身上。
万一别墅内这些“妖魔鬼怪”对聆雾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怎么办,毕竟他见到过学院内那些“魔怔”的学生对聆雾表达喜欢的狂热样子......那真是男女通吃!
于是,尹淮誉莫名其妙从牙缝逼出几个字眼:“你休想!”
聆雾:“?”
是脖子以上的地方有隐疾吗?
尹淮誉:“你在看什么书?”
他并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那上面的文字有些晦涩难懂,深奥得不行,尹淮誉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破圣贤书大道理,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尹淮誉见聆雾不理他,又拎着簸箕和扫把出去了,没几分钟又进来,扔了双拖鞋到他脚边,但他想了几秒,又跟“孙子”似的蹲下伺候人,亲力亲为的给他穿上。
上午的冷战,由他单方面开始,又由他单方面结束了。
聆雾全程都不知情。
尹淮誉站到他身后,盯着他手中的书看了两秒,没话找话似的,随便指了一段外文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聆雾嘴角微微勾起:“这个句子翻译过来是: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是不是觉得跟你这种人,还挺符合的。”
他心中郁躁,再好的脾气都免不了呛尹淮誉这个罪魁祸首两声。
尹淮誉冷哼,评价道:“少虞不愧是你亲弟弟。”
末了,他才说:“穆雅雪山那边的雪崩,因为救援队到的及时,没有人伤亡,你可以放心了。”
尹淮誉知道他想听靳少虞的消息,也愿意说出来讨好他。
什么样都好。
别这样冷冰冰的最好!
聆雾知道消息后,就觉得尹淮誉更没有用途了,惜字如金:“哦。”
“天快黑了。”尹淮誉手放到他肩膀上,用手指刮蹭那片白皙的皮肉:“你晚上想吃什么?”
聆雾躲了一下,想都不想:“随便。”
尹淮誉蹙眉:“没有随便这道菜!”
“你报两个菜名。”
他真觉得见鬼了,为什么讨好聆雾怎么这么难啊?
“聆雾,你又不讲话,又故意忽视我。”尹淮誉猛地把椅子给转过来,然后俯下身体,双手撑到两侧的扶手上,把聆雾圈在双臂跟椅子中间的空隙内:“我真想拿刀把你的嘴撬开,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硬,你永远都不会对我好好说话。”
不知道尹淮誉哪句话激怒了聆雾,他受不了那样:“你他妈把我囚禁在这里,还想让我对你好声好气的说话?”
“全天下的好处都让你占了,以为世界围着你转的呢?”
“草你大爷的!”
尹淮誉扣住他两肩的手都在用力得发抖:“我就差跪下来求你了,你还是摆脸色给我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聆雾把他的手指头一根根掰下来:“尹淮誉,你受不了就滚啊!”
【少爷,为什么你自己心底不清楚吗?】
【你囚禁人家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呢?】
【尹少,我的脸皮要是像你这样厚就好了。】
别墅内的佣人听着房间内剧烈的争执声和摔东西的声音,吓得面面相觑,几分钟后,尹淮誉脸上顶着几个鲜红的巴掌印,阴恻恻地从房间内走出来,还不忘把门带上:“看什么?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