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反囚禁

尹淮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装修简陋的地下室内,弥漫着衰败、压抑的氛围,灯泡吊灯安稳定格在半空,如同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

他的左腿几乎痛到没有知觉了,但冷汗仍旧不受控制地从额头渗出,还能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

这是哪儿?

聆雾呢?

难道抛下他就离开了吗?

随着尹淮誉艰难抬起头颅的动作,听到铁链摩擦过地面的声音,他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到从脖颈处垂下的铁链,没入黑暗处,像狗的狗绳.......

聆雾关上电脑,走进来就看见他这副屈辱忍耐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可算醒了。”

“聆雾.......”尹淮誉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那么干涩,如同被烙铁狠狠拂过,吐字不清:“你故意的。”

他在指那根铁链。

聆雾单手拖了根木椅子过来,就懒洋洋地坐到门口处,两指间还夹着根没抽完的烟,在昏暗的光影下白雾漫延,让他的眉眼隐隐绰绰,多了神秘跟危险感。

彼时,两个人。

一个胜券在握的坐着。

一个艰难落魄的跪着。

是那样的泾渭分明。

“很难受吗?”聆雾翘着二郎腿,上半身靠进椅背里,整个人无端的慵懒,像刚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尹淮誉心底呢喃,还真是睚眦必报呢。

他开口却因为嗓子干痒,爆发出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咳咳.....咳......呃......”

聆雾貌似才想起来他昏迷的一天时间内,一滴水也没喝,从椅子上起来,转身朝外面走了。

他很快就用碗接了自来水进来,很冰凉,然后大发慈悲的放到地上:“渴了吗?”

“可惜这里没有矿泉水,接了一点水管里的自来水,只能请尹少金贵的胃多担待了,。”

他好像有点歉意。

尹淮誉目光嫌恶地看向用陶瓷碗装的水,还细微荡着水波,他觉得胃里泛起恶心,就像那水中有源源不断的病毒那样。

他是不可能喝这种水的。

对于他不喝这个举动,聆雾是半点都不意外的。

毕竟养尊处优的少爷 从小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哪儿能喝不干不净的自来水呢?

可聆雾觉得没关系,他不介意将不听话还爱张牙舞爪的人打碎重组,在打碎和重组的这个艰难过程中。

首先就要改掉他的习惯,磨掉傲骨,软下膝盖,变得妥帖顺从。

难吗?

实施起来很简单,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用钱,用权,用暴力,都是能让人屈服的手段,只不过后者明显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

聆雾站到他跟前,那双向下看的时候更显得凉薄,跟靳凉矜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不喝吗?”

“想要我喂你?”

尹淮誉被他的表情威慑住了,罕见地在那张漂亮到出尘的面孔上读懂害怕两个字眼。

他很快反应过来。

他刚刚在想什么?

竟然觉得聆雾很可怕,他怎么会产生这么荒唐的念头,那可是聆雾啊.......

沉默了很久。

聆雾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他带着那股好闻的柑橘味道靠近,把地上的陶瓷碗拿起来:“水是生命之源,不喝水可不行。”

他冷漠的表情如同春回大地,冰雪融化那样,带了点春意的余温:“来张口。”

“啊。”

聆雾动作跟表情上的温柔不符合,他掐着尹淮誉的下巴,手上的力道越发狠厉,他把陶瓷碗对准他惨白干裂的唇,然后灌进去。

“咳.......”

尹淮誉也愈发的兴奋,趁着聆雾收手的时候还舔了下他的手指,强行压下喝了那碗水的恶心感:“聆雾啊,如果在别墅内的那几天你也能这么温柔就好了。”

“真令人着迷啊。”

他那头红色的发,由于没做发型管理,有点松软的塌下来,就垂在脸侧,但孤傲嚣张的劲儿却半点都没改。

“礼貌是种优良作风。”聆雾把碗放到椅子上,就那样蹲下来跟他平视,眼睛馁都是对方:“你得学着拥有啊,尹少。”

尹淮誉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聆雾好脾气的跟他解释:“我刚刚给你喂了水。”

没等尹淮誉反应过来,他就被狠狠扇了耳光,整张脸都被打偏了过去。

他眼底都是不可思议。

在尹淮誉的印象中,聆雾并不是那种习惯暴力的人,他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儒雅书香气。

所以此刻他才更不能理解。

聆雾很不满意他没礼貌的样子:“跟我说谢谢。”

聆雾讨厌尹淮誉我行我素,肆行无忌的行事作风,完全不考虑他人意愿,只顾自己的心意。

他第一次讨厌这种人,是在靳凉矜身上,高高在上的认为能掌控所有,然后被关到研究院那个密不通风,连窗户都没有,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他最恨这种人。

尹淮誉认为荒谬的,他活了二十年,有什么人配得上他说谢谢的,就算他说,那些人敢应吗?

一群低贱的玩意儿。

虽然尹淮誉没有说谢谢,但聆雾却并没有发难,他只是觉得“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

时间充足,他可以慢慢教。

让尹淮誉低头认错比要他的命还难,他跟聆雾沟通:“你知道的,我身体内有定位芯片,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的时间,但是尹家人发现我消失了,就会立刻找过来,你关不了我的。”

“聆雾,如果你想用同样的方式对我实施报复,那我可以在这里陪你玩。”

聆雾诧异:“玩?”

“我看起来很像爱玩的人吗?”

他肩膀颤抖,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承认你身体里的芯片是有点麻烦,但我通过特殊手段解决了。”

“我敢保证,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发现异样。”

尹淮誉拧了下眉心。

此刻唯一的依仗没有了,他才开始有了危机感。

聆雾并不着急告诉尹淮誉原因,而是扯了下他脖子上那根铁链,链条在空旷安静的地下室内发出响声,非常压迫人的神经。

“尹淮誉,我抓你过来不是单纯为了报复的,我还不像你那么幼稚,为了解气就将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我觉得不值当。”

聆雾又说:“你身上有值得我利用的东西,我想榨干你最后一点用处.......以及,我实在是感到有点厌倦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与其放任尹淮誉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悬在头顶,倒不如一次性解决了。

从前聆雾因为筹谋的事情过于碍手碍脚,但眼下棋局步入尾声,能够大开大合,不再畏首畏尾的。

北都城的冬月来了,那么离春天还会远吗?

尹淮誉知道他魔术师的身份在暗地谋划,甚至是在帝国搅动风云,但始终不明白理由是什么。

毕竟聆雾也是帝国人。

而且他针对世家。

为什么呢?

今天的聆雾心情很不错,话也变得有点多,有点趋向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样的积极乐观,迎来转机和希望。

尹淮誉掀唇:“就算你手段再高明,都不可能让我凭空消失,而不被发现。”

他看向坐在木椅上那个身形单薄瘦削的男人:“聆雾,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你就是仗着这点才敢肆无忌惮!”

“啊,对。”聆雾不辩驳,他坦坦荡荡:“喜欢这种东西,是你亲手给我的特权,我在行使我的特权。”

“有问题吗?”

尹淮誉笑了:“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聆雾伸了个懒腰,打过哈欠后眼底有生理性的泪花,他眉眼的松懈让他看起来很累。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靠别人永远都靠不住,你的喜欢也不是什么免死金牌。”聆雾双臂环胸,阐述事实那样说:“我既然迈出风险的第一步,把你抓过来。”

“那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尹淮誉非常好奇,如果他不包庇的话,聆雾到底该怎样规避惹怒尹家抓他的风险。

然而,就在下一秒,聆雾把答案告诉了他,是那么的荒唐不可思议:“尹淮誉,你别担心,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告诉所有人,你是自愿离开的。”

“没有任何人抓你。”

“都是自愿的。”

自愿的?

这怎么可能?

尹淮誉不信邪:“怎么可能?就算我说是我心甘情愿跟你走的,那我的伤怎么解释,你认为其他人不会怀疑我是被绑架的吗?”

聆雾耸肩:“我说过要堵住悠悠众口吗?”

“让他们说啊,我只需要堵住源头,解决根源,就算他们知道你是被绑架的又怎么样?痕迹我都处理干净了,只要唯一见过绑匪真面目的你不说,那么这个绑匪就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一张脸。”

聆雾眼底里有点淡淡的疯感:“那么,他们会为了抓绑匪,屠城吗?”

肯定不会。

北都城并非只有尹家,其余三大世家不可能同样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而尹家也不可能惹民愤。

尹淮誉根本不能理解,他跟聆雾的思维方式好像不在同一个维度。

“什么意思?”

聆雾十指交叉,讳莫如深:“我记得在你家的时候,你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当时我没有回答你的话。”

于是他又问了尹淮誉一个问题:“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尹淮誉很乐意听:“为什么?”

这也是他无法击溃聆雾心理防线,让其产生依赖的根本原因。

所以他一败涂地。

聆雾来了点兴趣,声音不紧不慢,有点漫不经心:“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称人质情结,根据调查显示,缺乏反抗能力的弱势群体跟性格特质特殊人群,更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恐惧而产生对加害者的依赖心理,在面临压力和威胁的时候,更倾向于顺从,将希望寄托于加害者,渴望从加害者那里获得认可和保护,进而产生情感上的认同。”

他的声音轻缓,听的人心情舒畅。

“我当时不害怕,主要是因为,你的手段不够狠,另一个原因是,更狠的我早就见识过了。”

尹淮誉错愕。

什么叫更狠的见识过了?

果然聆雾曾经经历过什么吗?

聆雾末了补充:“上面说的可能还不够准确。”

“简单概括一下吧,通常满足以下几点条件:”

“1.生存本能需求。2.感受到施害者给予小恩小惠。3.信息的封闭与隔离。4.坚信无法从施害者手中逃脱。”

“我有能力在你身上同时满足以上四点。”

尹淮誉背靠到墙上,像奔跑在山脊间不驯的野马,笑得自由不拘:“聆雾,你很清楚我并不是弱势群体,我不认为我逃不出去,更不可能低头。”

他的断腿有人酥酥麻麻,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感。

“没错。”

“尹少你并不算弱势群体,性格也不存在内心自卑的情况。”聆雾把手掌拍在一起:“那我们来做个实验吧。”

“就看精神的你,能否战胜肉体的你了。”

他表情淡淡的。

尹淮誉觉得他疯,同时又被吸引。

把别的事都抛诸脑后了。

聆雾站了起来,他把椅子挪开,指向尹淮誉身处的房间说:“你所在的这个房间被我做了隔音处理,关上门就听不到声音,看不见光线,处在封闭和黑暗中,失去对时间流逝的主观意识,正常人撑几个小时就崩溃了。”

“就是不知道尹少,是不是天赋异禀了。”

尹淮誉知道他动了真格。

“聆雾,你确定要这样.......”

他手撑在墙壁上,朝房间外艰难的挪动,但脖子上的铁链到达了极限,尹淮誉此刻才感同身受的明白了,聆雾那些天的无助和彷徨。

聆雾心如磐石,手搭在门框边,朝他冷冷看了眼,简洁的交代说:“我会给你送食物和水的,别担心,死不了的。”

“好好享受吧。”

“你施加给我屈辱,我都千百倍的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