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龟Revo 作品

第175章 赵南星的交易

第175章 赵南星的交易

田尔耕错愕地看了赵南星一眼,然后厉声呵止典吏。“停!别记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将视线重新投回到赵南星的身上。“赵老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说的都是事实,没人比我更清楚这里边儿发生的事情了。”赵南星眼神微眯若有所思,斟酌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们锦衣卫给孙侍郎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做伪供.”

“你什么意思?”田尔耕打断了他。

赵南星活了几十年,先后经历过由张居正、申时行、王锡爵等人主导的数届风格迥异内阁,也几乎全程参与了从万历十四年开始的“国本之争”。可以说是阅历丰富,人老成精。

因此,他一看田尔耕这个反应立刻就确定了,锦衣卫内部果然不是铁板一块。这个用刑讯逼死了邹元标的北镇抚司头头,知道的事情并不一定比自己知道得多。

“田大人,看来您也被人蒙在鼓里了啊。”赵南星轻笑一声,挑衅似地问道:“还听吗,或者说您敢听吗?”

没有情报,事态不在掌控。这种感觉对于田尔耕这种情报机构的头头而言是很糟糕的。

“哼,他妈的。有什么事情是老子不敢听的。”混着怒气的寒意从田尔耕的脚底直冲天灵,他调整呼吸,压住恐惧,故作淡然地说道:“所有人都出去。把守住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在场的锦衣卫如蒙大赦,纷纷行礼离去。这事情显然涉及上官之间的角斗,甚至有可能牵扯到宫里的太监们,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赵老先生。还是我问你答吧。”尽管田尔耕仍旧用着敬称,但他之前伪装出来的谄媚和殷切已然尽数消失,就连口气也隐约添上了些许不容置疑。“这样会快一些。”

“你问吧。”赵南星点点头。

“熊廷弼的事情跳过,直接讲串谋逼宫。”杨渊诬构熊廷弼的案子就是田尔耕主抓的,杨、冯、顾三人指认赵南星和邹元标的口供也都捏在他的手上。

“田大人,我要先纠正您的说法。我们从无逼宫之意,只是想谏阻皇上,避免皇上重蹈先帝爷的覆辙而已。”甚至直到现在赵南星都不认为自己的手段有问题。

“我没兴趣跟你扯这些没用的。”田尔耕一挥手,不耐烦道:“主谋是谁?有谁参与?你们到底商量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主动招供!”说道最后,田尔耕几乎是在咆哮了。

愤怒的根源往往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邹元标自杀的动机是什么?骆思恭为何突然变脸,从主动要走孙如游变成对孙如游避之不及?小小的百户陆文昭凭什么让在没有上刑的情况下让孙如游招供乃至做伪供?伪供很常见,但在这个案子上是大事,陆文昭一定不敢擅作主张,谁在他背后站着?是骆思恭还是别的什么人?

宛如黑障的未知笼罩着他,而可笑的是,现在能给他照亮的,似乎只有这盏即将烧尽的暗烛。

“别急。我身陷囹圄都不急,您急什么呢?”赵南星看了田尔耕身后的木栏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要再东拉西扯了,说正事。”田尔耕急得发颤,但还是没有詈骂赵南星。

“熊廷弼的事情,您是通过杨渊那条线知道的吧?”赵南星竟然主动发问了。

“是又怎么样?”田尔耕反问道。

“有意思。”赵南星笑了。

通过孙如游的口供,田尔耕的反应,田尔耕对“熊廷弼的事情”的态度,以及他自己掌握的信息。赵南星略微看清了锦衣卫内部势力的相互关系和田尔耕的知情程度。

“赵老先生.”田尔耕没有节操,但也是聪明人。他猜测赵南星如此作态可能是想通了什么。于是极力收敛起外溢的情绪,起身行礼道:“请您为我解惑。”

“我想跟您做个交易。”赵南星说道。

“呵,交易。我喜欢交易。”田尔耕或肯或否地摆了几下脑袋。“但我得听听您能给我什么,以及您想要什么。”

“我想要东西很简单。公开事实给邹元标平反。”赵南星眼神坚定。“事情起于我,就算要死也是我先死。他为我扛了这一下,我不能让他蒙冤。至于我能给您什么,当然是真相。”

田尔耕伪做思考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好,我答应你。”

“想来,您的手里捏着杨渊他们的供词。而他们的供词和孙如游的口供基本相同吧?”赵南星还在说熊廷弼的事情,因为这就是他察觉锦衣卫的内部存在着信息差的切入口。

“看来您很清楚。”田尔耕点头。他之前之所以疑多惧少,就是因为孙如游的供词与杨渊的供词基本相符。

“坚持主张攻击熊廷弼的人是我,联系杨渊的人是赵南星,这都没错。但杨渊不知道的事情是,参与这场讨论的人,除了我和邹元标,还有孙如游”赵南星在这里停了一下,故意卖关子。

“您能直接说我不知道事情吗?”田尔耕果然受激,急道。

“呵呵。”赵南星面笑心苦

。“还有孙如游,周嘉谟,刘一燝,韩爌以及徐光启。”

“我肏。”田尔耕的汗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田尔耕的脸色阴晴不定,一瞬间,他联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其中有的好,有的坏,有的.他妈的要命!

“田大人,看来您确实被别人蒙在鼓里了。”赵南星喃喃道。

赵南星得知孙如游口供内容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孙如游单纯地想要包庇周,刘,韩,徐。但有一点说不通,就是孙如游给邹元标扣帽子,在赵南星的印象中,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算差。

所以他推测,锦衣卫和孙如游达成了交易。孙如游给邹元标扣帽子,以包庇逼杀赵南星的北镇抚司,最后换取锦衣卫把这四个人摘出去。

赵南星严气正性,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的结果,他要剖明真相,还邹元标一个清白。在他的心中,同意了三法司会审的皇上还是圣明的,而且在邹元标自尽情况下,锦衣卫大概率是不敢对自己上刑的。只要坚持到皇上下旨会审,就能通过当堂对峙达成这一目的。至于之后的处罚,他已经看淡了。最多无非被判结党营私,一死而已。

但在被锦衣卫抓捕并转移的过程之中,赵南星察觉到了一丝蹊跷。

赵南星原本并不对“被转移”这件事本身感到奇怪,毕竟只是从执行方东司房,转移到受益方北镇抚司手里。真正让赵南星感到奇怪的是,押送他的年轻人的反应。为首的那个陆姓百户的态度以及他对属下的解释,让赵南星觉得,东司房和北镇抚司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融洽。主办孙如游的东司房和锦衣卫内部最大的受益者北镇抚司在争功,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赵南星决定试探试探,于是主动要求面见主官田尔耕。这一试,果然试出了问题。他思考得出的逻辑链被推翻了。其中必然有别的目的掺了进去。

这个目的,是谁的什么目的呢?赵南星不知道,也推理不下去了。

“田大人,对您来说,邹南皋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只要您把真相剖出去,将功抵过总还是没什么问的。”赵南星在提醒田尔耕遵守诺言的同时想继续套话。“骆大人把我交给您,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他想试探骆思恭和田尔耕之间的关系。

“呵呵。”但田尔耕已经不想再继续对话了,对他来说,赵南星已经没有情报价值了。不过他还是不咸不淡地回了最后一句:“赵老先生,事情真的这么单纯就好了。”赵南星的情报,为他补全了一部分缺失的信息,但还不够,甚至因此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他需要找寻更多的信息以帮助自己做出正确的抉择。田尔耕想起了一个人,他决定去试试。

“你不要我的签字画押了?”赵南星见田尔耕起身欲走,赶忙问道。

“先不急,还有不少东林党人正等着我呢。”田尔耕摇摇头,随口织谎。“您先好吃好喝地待在这儿吧。来人!”他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被支出去的校尉们,听见同知大人的呼喊赶忙跑来候命:“大人!”

“还是按之前的规矩,内二外四,守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提审。”田尔耕下令道。

“大人,您要的席面儿已经准备好了。”出去置办酒食的小旗怯怯地说道。

“我还有事,就不吃了。上给我敬爱的赵老先生。”田尔耕微笑着装出轻松的样子,拍了拍那小旗的肩膀。

“是。”小旗颇有些受宠若惊。

“除了能弄死人的东西,赵老先生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亏待他。”田尔耕决定先稳住赵南星,说不定还用得上他。“赵老先生,多谢。”

——————

中午饭点儿的时候,陆文昭带着丁白缨,来到了东长安街十字路口靠近台基厂旧址的临台酒肆。

丁白缨记得很清楚,自己以前来过这儿。那日她还和张姑娘邂逅了一对儿没有危机感的父子。

往深了一想,正是因为插手帮助这对父子,她和张诗芮才没能在这儿吃成饭。进而导致她们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北京时,错过了出城的时间。不然她们也不必等到第二天才出发去天津,也就不会被师兄给拦下来。可以说是一步慢步步慢。

尽管张姑娘说,被师兄拦下来是好事,但丁白缨还是觉得愤愤不平。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皇上让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把一个无辜的弱女子拦下来算什么事儿嘛。

不过丁白缨并不怨那对儿父子。相反,她是希望那个开明的中年儒生高中进士的。要是像杨廷和父亲杨春那样,和儿子一起进京应考,结果儿子中了爹没中,那未免太丢人了。

“你发什么呆啊?”陆文昭伸出手掌在丁白缨的面前晃了晃。“点菜。”

“哼。”丁白缨把脑袋偏到一边。皇上太远了,而且怨了也没用,那对儿父子除了要命的废话多了点儿也没什么错。想来想去,只能把怨气撒在师兄的身上。

“我请你吃饭还得罪你啦?”陆文昭挥动筷子,试图敲击丁白缨的额头。

“师兄,别丢脸了。”丁白缨很轻

松地就挡住了陆文昭的“攻势”。“一天到晚卑躬屈膝的,您恐怕连基本功都忘了吧?马步还扎得稳吗?”

“我”陆文昭被气了够呛,但很难反驳,但好在他脸皮厚。“马步还是扎得稳的。”

“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都这样啊?”丁白缨继续嘲讽。“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

“哼。”陆文昭耸肩轻哼。“我心情好,不跟你吵。点菜。”

“大人,来点儿什么?”陆文昭身上的官服和普通的六品官没什么区别,只要他不亮腰牌,就没人知道他是锦衣卫。

“羊汤,酱爆鸡丝”北方的冬天少有鲜蔬,所以陆文昭点的几乎都是肉菜。

“好嘞,您二位稍等。”小厮离开后,陆文昭又看向丁白缨。

“你想好去哪儿了吗?”陆文昭问道。

“赶我走?”丁白缨反问。

“京师水深,你脑子里又只有一根儿筋,我怕你一不留神栽进去。”陆文昭回答说。

丁白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被监视之后,才又开口道:“张家的事情有这么糟糕吗?”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陆文昭抬手止住丁白缨的追问,接着说:“我能确定事情只有张显庸接了圣旨但只派了个女人来北京敷衍朝廷。其他的事情不是我这种级别能问的”

“但”丁白缨想插嘴为张诗芮辩解。

“听我说完。”陆文昭抢断道:“据我了解,张诗芮在北京被软禁的事情是往南京传了的,张显庸要是有意服软认错,怎么也该来了。但张显庸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封信都没有。我不知道张显庸是怎么想的,但再这么下去,张显庸还是真的病死了比较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