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三生万物楼作为情报组织,自五年前开始崭露头角,楼主江湖化名小智星,短短几年便在江湖风头无二,作为情报组织,他们具有最强大的情报网,日常可见的乞丐,街边行走的路人,甚至身居高位的朝中大臣,皆是情报网里的点,为这栋楼源源不断的输送情报,久而久之便构造出了无人能逾越的三生万物楼,意在囊括世间万物,嚣张至极。
红楼门前无声的出现了一个人,穿一身黑色劲装,带着斗笠遮住整张脸,风拂撩动时,露出额头淡蓝的竖纹。
拿出一锭金子放到了门口,接着便抱剑没了动作。
门内没有一丝动静,他也不着急,就站那里闭目养神。
“吱..”
等了许久的大门终于被人推开,一名清秀的少年将门开了条缝隙,小声对他说。
“公子,红楼白日不营业”
黑衣人淡淡开口:“我意不在红楼,劳烦传告一声,五年前的未亡人前来请罪,顺便来打听些消息”
“公子稍等”
大门关上,不过这次没有等多久便重新打开了,还是刚刚那名清秀的少年,恭敬的请他进去。
沧浪亭外路,六曲阑干,曲曲垂杨树,展尽鹅黄千万缕,月中并做蒙蒙雾,一片流云无觅处,云里疏星,不共云流去,闭置小窗真自误,人间夜色还如许,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年少时曾无数次踏过这里。
取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目光看向深处,秦兆在心里微微叹息,五年了,我回来了。
三生万物楼隐于红楼之中,内部机关术巧夺天工,一道蜿蜒的腾空走廊中,游着些机关鱼,头顶是一架大大的日晷,满盖整个顶端,扶手处是不知名材料雕刻着的镂空图案,奇异至极。
走到顶端的时候,是一处开阔的大殿,周围布满了书柜,上面满满的全是书籍,秦兆扫到书目时微微有些惊讶,全都是颠倒阴阳里的书籍。
大殿里的两人一人正在书案上写字,一人坐在轮椅上看着手里的书卷,直到他走进来后才发现,同时放下手里的东西,温和的看着他,心里却有些呆愣,眼前的秦兆,比之前沉稳许多,而且功力深沉如寒潭。
“五年不见,别来无恙”
“二师兄,行风师弟,别来无恙”
三人心里藏着心事,却像约定好一样无人提起。
秦兆与他们就坐饮茶,时光流转一如当年岱岳山上。
二师兄一如当年般温润,行风则是面貌长成,挑眉间如夹杂日月辉般明亮,秦兆压下心里的万千思绪。
“当年的事情,有些复杂,消失并非我本意,前几日我刚出来”
清哉疑惑:“出来?
秦兆:“出来,出现在有人的地方”
接着便向他们解释当年的缘由,原来掳走他的怪人竟然是岱岳的老祖,活了三百多年,当日留下他,越辈收他为徒弟,除了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他之外,每日将水晶里的气息也往他身上引,渐渐地水晶越来越暗,就在水晶即将无光的时候,贤成老祖在洞口设下了一道屏障,便死了。
秦兆把他就地埋了,每日里就想方设法的破那面操蛋的屏障,饿极了就强逼着自己喝温泉水,忍着恶心,喝一两口便能饱腹,一年复一年,他终于冲破了那道屏障,却发现师兄弟们都下山了,便寻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来到了三生万物楼。
二人听完此事,均沉默,片刻后清哉开口。
“你来,是为了问他?
“是”,犹豫了一下再次说道:“还有大师兄,他...还好吗”
清哉翻看着手里的书卷,点了点头:“用什么来交换?
秦兆淡然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龟裂。
“二师兄,我刚出来,身无分文,连这身行头都是问巽风师父要的...”
清哉打断了他的卖惨:“先欠着”,说完扭头叮嘱行风。
“带你小师兄去定契约,看仔细点,别让他诓你”
行风笑盈盈的看着他:
“小师兄,请”
秦兆签了契约后,拿到了几张纸便匆匆道别离开了,他们二人也没再留他,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清哉的视线看到了书柜处的异常,这里的书多数是无字,哪儿本上面有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居于最高处一本无字书竟然隐隐有了书目,清哉按下了轮椅上的开关,下方开始升高,直到他与高处的书格齐平才停下。
清哉取下那本书翻看,眉头紧锁。
行风有些心慌:“二师兄,上面写的是什么”
清哉降下去,将书递给了他。
书目只有两个字,九世。
讲的是一名仙人为追寻心爱之人轮回的九世,前八世记载的皆是他的感悟跟心绪,第九世却是空白一片。
行风从第一世开始翻看,书里细细描绘了每世的画面,像是一个漩涡般把他吸引了进去。
再回过神来之后,行风发现他正处于书里描绘的地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他们的一生。
他看到满天的落叶,被清风吹散一地,最后落入尘土,长伴而无终结,又看到一狼一狈生死相随,躲过猎人的陷阱,却没躲过寒冬的凌冽。
再往里看,他看到了熟悉的山寨,以及掳走他的山大王,此刻他静静的站在一边,没人可以发现他,他看到他拼死抵抗,浑身是血被扔进柴房,他看到给他送饭的老妇被人发现,害怕到失禁,被人一刀割下头颅,他看到山寨二当家掳来了一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小心伺候着,却被这名化身小少爷的禁军教头将整个山寨的人屠杀焚烧。
他看到富商与乞丐在街头相遇,一个富贵加身,一个卑微陋俗,云泥之别,却奇异的相爱,最后死于悠悠众口,他看到威严的帝王爱上自己的臣子,在臣子大婚的当日杀了他的妻,紧紧搂着自己的臣子,将王剑从他们二人的身体里刺穿,他看到百姓对死去的帝王跟臣子指指点点,尸骨随意扔弃山林被山贼剥去华丽的衣裳,丢进了山里喂狼,慢慢的随着时间腐化入尘土。
他看到禁军教头路过此地将身上的斗篷遮住了他们的残缺的身体,看到富商与乞丐在他们埋骨的地方葬下了黄金万两,他看到打了胜仗的将军与戏子在埋骨树下深拥,戏子抽出将军的配件自刎于此,撒下的血深深的落入地下,他看到国破家亡烽烟四起,这里变成了地狱,开满了彼岸花,花开叶落,叶落花开永生永世不见。
他看到两名小公子背弃了家族私奔于此却遇山石丧生此地,鲜血顺着石缝蔓延,传说中千年一见的彼岸花,叶与花同时绽放,如火如荼像人间炼狱,又像最美风景,他看到一叶大舟在瓢泊风浪中结伴而去的人影。
整整八世,如皮影戏一般在他眼前上演又落寞,最后以一滴眼泪收尾。
直到清哉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紧张的二师兄,张了张嗓子却发现声音已经嘶哑,脸上一片湿润。
不知是为这千年一瞬震撼,还是为这八世不得相守而难过。
清哉看着他:“怎么走神了”
行风耳边只有风声,看着眼前的人张嘴似乎在说话,但已经没有力气辨认,撑着自己爬到了三生万物楼的房顶之上,疲惫的躺下。
一梦千万年。
房顶上一道影子安静的落到了他的身边,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的善意,夹杂着淡淡的樱桃香,他想起初上岱岳时登的九万九千级台阶,想起半路遇到的那个人在他耳边低语。
“水殿风来暗香满,暂引樱桃破...”
行缨,好久不见。
...
秦兆从三生万物楼出来后沿着小巷走。
旁边走过两个人,正兴高采烈的谈论着。
“他们两个从北方一路而来,杀贪官强盗,听说有一次被人刚好看到他们屠了一个山寨出来,万亿侠士的白衣都被染成了红衣...”
“他们二人也太威风了...”
江湖突然出现两名侠士,一名为万亿,一名为扶柳,相传万亿从隐世家族而出,一身白袍一柄千里剑,斩尽天下不公,扶柳无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只是听远远见过他背影的人来说,腰肢柔软仿佛弱柳扶风摇曳,江湖上便给他起了个绰号为扶柳。
路过的这二人,光是谈论就觉得骄傲无比,似乎他们就是话中的人一般。
秦兆跟着他们走了一路,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感兴趣的挑着眉。
万亿千里,弱柳扶风?
...
由北向东,有一条朝廷修的官道,本想沟通东北两方的联系,真正修起来却因为贪官污吏不作为,偷工减料,官道荒芜,经常会有山匪在这条路上打劫商户。
远处山块后面,一棵小树微微动了动。
扶柳身子扭靠在旁边的男子身上,男子面目表情的把他推开。
“万亿郎君好生无情,我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怀都不为所动”
万亿冷漠的看了一眼他的腿,移开了头。
“来了”
远处来了浩浩汤汤的商队,领头的男子绫罗绸缎,金银玉坠,就差没敲锣打鼓把爷很有钱,快来抢写身上了。
对面的零散的石块后面突然跑出来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手拿大刀。
商队领头的男子见状吓得瘫软在地,擡起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他们。
“你们,你们是谁”
山匪对视一眼:“带走”
时间不足片刻,商队的人便被山匪们劫持带走了。
扶柳趴在石块后面,有些愕然。
“这...”
这也太儿戏了吧!
万亿看着他们离去的队伍。
“走”
山匪寨头,欢呼的看着老大带着战利品回来,翻开箱子,一箱一箱的金子慌得他们眼直。
“老大,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办”
山匪头子色眯眯的看着跟在领队身边的小娘子。
“带到我房间”
“会不会有些太冒险”
“屁,这些个少爷小姐就是仗着护卫保护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都被抓起来了,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是是是,老大说的对”
二当家走到挟着小娘子的山匪身边,擡着下巴。
“老大要这个人当山寨夫人,你们好生伺候着”
山匪们点头哈腰的附和他,直到人走后,才朝地吐了口唾沫:“呸,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命令老子”
旁边的人劝慰的拉了拉他:“别说了,快把人送去吧”
小娘子坐在地上,害怕的问:“你们..要把我送到哪儿里去...”
山匪眼神□□的扫着他的身体:“我们老大看上你了,好好伺候着,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满意的看着小娘子惨白的脸,二人拉着他往大当家的房间里走。
室内
刚刚担惊受怕的小娘子把脚搭在桌子上,吃着盘子里的葡萄,听到外面有动静,飞速的回到了床上,拿被子裹起自己,露出一双充满风情的眼睛,写满了害怕。
二当家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靠在柱子边,看着裹在被子里的人,调笑道。
“阿虞这演技可谓是日益精进”
被子里的虞美翻了个白眼,跳下床,坐到桌边,二当家随着他一同坐下,视线打量着桌子上的水果糕点。
“不愧是未来的山寨夫人,这伙食比我一个二当家的还好”
虞美剥了颗葡萄,问他吃不吃。
“吃”
虞美手拿葡萄瞄着他的嘴,一下打到了他的眼上,托着令人惊艳的脸,语气凉凉的说。
“尚书家的公子扮演二当家不也像的很,好似本来就是个山匪一般”
周霆有些尴尬的擦了擦眼:“阿虞别记仇啊”
“哼”
周霆道:“寨子里已经开始布置了,明天大婚,所以明天收网是最合适的时机”,周霆顿了顿又说:“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婚礼”
虞美眼里闪过了一丝玩味,点了点头。
入夜
准备回房睡觉的大当家被拦下了,不满的看着拦他的人。
“我说小二你怎么回事”
二当家歉意的笑了笑:“老大,明天您就要大婚了,这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别因为提前了这一晚,让人瞧了笑话”
“况且这山下的小姐可不比咱们寨子里的女人,让她冷静冷静先,明天大婚出了差错丢脸的可是老大你啊”
...
门外的人一言一语,过了片刻,大当家满意的走了,临走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等过个几十年,我这大当家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谢谢大当家”
大当家有些不舍得看着房门,舔了舔嘴唇,还是走了。
虞美坐在桌边,与他一起坐的还有商队的领队,亦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苏御。
二人正谈论着明天的计划,周霆推开门走了进来,插嘴道。
“阿虞,明日你就撩开裙子让他摸一下,这才是让他最痛苦的”
苏御笑着接话:“对,大不了摸完再把他手砍了”
虞美起身赶人“出去出去,我明日就要嫁人了,男子不能在我房里待着,毁我声誉”
“那可不行,我可是陪你出嫁的哥哥,新婚前一日要当娘家人陪着你的”苏御道。
周霆使了个眼神,看向门外:“我可是山寨二当家,负责看着你的”。“再说了,声誉这个东西,有没有都一样,你要是个女子,不管我还是苏御,孩子都已经生了七八个了”
眼疾手快的接过了一个酒杯,周霆眼里的笑意仍是收不住。
苏御抿了口酒,没说话。
“明日我跟他拜完堂之后,就动手,正好让我体验一下新娘子的感觉”
“不妥”苏御说完这句话后,周霆眼里的笑意渐渐地淡了去,目露深意的看着他。
“有何不妥?”
苏御没理会他的眼神,低头沉思:“若是真拜了堂,阿虞不就是他的妻了”
这句话说出来后,周霆也有些深思,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他的说法。
反倒是虞美满不在意的托着腮:“那又如何,反正又没有生辰贴,做不得数,玩的高兴不就行了”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虞美坐在凳子上翘着腿:“话说,我的生辰贴小时候是你们两个偷走的吧”,虞美伸出一只手朝着他们:“谁偷得,拿来”
苏御跟周霆对视一眼。
“头纱还没准备吧?”
“对对对,山上的老妪今晚连夜绣”
“哪儿有咱俩绣的好,阿虞用的帕子都是咱俩绣的”
“对!走走,咱俩绣去..”
虞美趴到桌子上,无聊的看着他俩,努了努嘴。
“喏,就在这绣吧,我要十八朵月季”
“十八朵!绣到天亮也绣不完啊,阿虞商量一下两朵可不可以?”
“我不管,不给我绣我就不高兴 ”
顶着压力的两个人连夜绣了十八朵只小小的牡丹花,带着大大的黑眼圈递给了他,结果虞美拿过来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接过了老妪递上的凤凰盖头,坐到了妆台边,熟练的为自己梳妆。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两弯似蹙非蹙笼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仇,娇袭一身之病。
回首间,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大红的凤凰盖头遮上了令众人惊艳的面容,大家无不可惜,绣盖头的老妪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美人儿,跟了山大王,真是糟蹋了。
山大王人模狗样的穿着一身大红的戏服,色眯眯的看着虞美,猴急的捉住他的手,拉过来就要拜堂。
周霆皱着眉看着他的手,发现身边的苏御正看着他的眼睛,神情晦涩不清,见有人看他,堂正的回头跟他对视,二人一笑。
这眼,这手不需要留了。
“一拜天地”,穿着大红嫁衣的人,被遮住了脸,身量纤细,看着却比山大王高了不少。
“二拜高堂”,山寨无长辈,山大王便是最大的,所以二人拜的是一尊关公象。
“夫妻..”,话没说完,土匪就感觉脖子一凉,温热的血喷出,缓缓倒地。
山大王慌张的喊着剩下的土匪,却发现先前商队里的人已经把他们都擒住,气急败坏:“废物,废物!”
身上突然打了个寒蝉,感觉有个人的头贴着他的脸,朝他耳朵里吐气,声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二当家!
“这场戏,该落幕了”
虞美,掀开了红盖头,露出了一张艳艳绝世的脸,将头上的红花发簪摘了随手扔到了地下,苏御紧忙上去给他绑起来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面容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好看,气质却是天壤之别。
山大王再傻也反映了过来,大骇:“你竟然是个男的,真恶心!你...”
身后的周霆听到他说恶心的时候,直接拿匕首刺瞎了他的眼,冷冷的看着疼的满地打滚的山大王。
“真是可惜了,你再也看不见了”
“咔”,山大王的一双手也被人卸了下来,哀嚎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
虞美扭着头,不想再看,苏御温柔的遮住了他的眼睛,引着他走了出去,坐上马车。
片刻,周霆带了一身血腥味上来,虞美曲起一根手指抵在鼻子
“你好臭”
周霆嘿嘿的笑了一下,脱下染了血的外袍,顺着车窗扔了出去。
“走吧,启程了”
“方圆百里的土匪都聚集到这里了,除去这一窝,周围的百姓该能过上好日子了”
虞美张着嘴,翘着腿,吃着苏御喂过来的瓜子。
“土匪也是百姓来的,走了歪道罢了,还不是上面的那位不作为”
周霆吓得想去捂他的嘴,却被嫌弃的一把打开。
马车浩浩汤汤的开始上路,远处碎石上站了两个人看着他们离去。
坐在马车上的虞美若有所感,掀开车帘回头看去。
扶柳举着帕子,笑着冲他摆了摆。
虞美却疑惑的看向他旁边的人,做了个口型。
“大师兄?”
大师兄?
扶柳有些诧异的看着清之,而后发现清之也有些诧异。
我,认识他?
虞美摇了摇头,缩回了车里,叹了口气。
苏御:“怎么了”
虞美:“感叹一下”
周霆:“何事让我们阿虞如此悲秋伤怀”
虞美缓缓闭上眼:“悲莫悲兮生别离,悦莫悦兮新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