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浅陵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也得这小子喝了才能好啊!”
裴烨将药碗凑近鼻息间嗅了嗅,只觉一阵怡人清香扑鼻而来,疑惑问道:“这东西, 真的很难喝吗?”
晏江引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他本来不过随口一说,不想裴烨竟真的将碗凑到了唇边。
虽然只是浅浅的尝了一点,但也足够他好受的了,晏江引如是想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裴烨, 可是等静半晌,那人脸上仍旧一片云淡风轻,这回不仅晏江引呆了, 就连容浅陵也有些傻眼。
据他所知,这东西可是苦涩程度无以言表的,怎么这家伙喝下去半点反应也无??
“阿……阿烨!”
“嗯?”裴烨偏头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好喝吗?”容浅陵低声问。
“苦了些, 还涩,”裴烨一本正经脸,最后还点发表了句个人感想, “的确有些难以下咽。”
“……”容小侯爷一时无言,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都没从裴烨那张无死角的俊脸上看出半点难以下咽的情态,“兄弟, 你很深藏不露啊!”
裴烨和容浅陵思路显然不在同一节奏上,听见容小侯爷这句,并没接话,他放下手中的瓷碗,走出了屋子, 留下容浅陵和晏江引大眼瞪小眼。
裴烨出去不过片刻,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陶瓷小罐,对上屋里二人投射过来的目光,解释道:“让你家丫鬟寻了些蜜饯过来……殿下将药喝了,然后用些蜜饯压压味道。”
晏江引看着他手中的东西,一阵沉默。
裴烨重新拿起了碗递过去,半晌见晏江引不接,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殿下是嫌这汤药臣方才尝过?”曾经多年军旅生活,风餐露宿,共饮酒水……使他并无那许多讲究,却一时忘记了眼前这少年,是从小在锦衣玉食、讲究颇多的皇宫长大的孩子。
思及此处,便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行为,毕竟听子卿所讲,这药材极为珍贵,若是这孩子不喝,岂不浪费了。
晏江引听闻此话,突然一把接过汤药灌进了嘴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身经百战的裴大将军都有些错愕,一时站在原地失去了反应能力,直到看见少年趴到床边剧烈的咳嗽起来,方才被拉回了神志。
裴烨左手举着清水,右手拈着颗蜜饯,却是站在那里不知道该给他哪个好。
晏江引咳嗽了一会儿,撑着床铺坐起身来,裴烨看着他红彤彤的双眼,心中莫名有些不好受,“殿下要喝点水吗?或者……”将手中的蜜果往前递了递。
晏江引口中苦过黄连,只想快些缓解了这阵难受,看见那黄橙橙的蜜饯,想也没想,直接就着裴烨的手一把咬了过去,软滑的舌头不经意间拂过男人略微粗糙的手指,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
裴烨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在广袖的袖口中握了握拳,又缓缓的松开,异样的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来不及容他抓住,便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
容浅陵昨日给晏江引用的药药效的确极好,天亮时,少年的风寒便好了个七七八八,除了面上犹自带着几分病弱后的苍白,已能下床自如行动了。
在容浅陵的院子里用过早膳,裴烨带着晏江引坐着事先准备的马车悄悄离开了侯府。
本以为宫中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鸡飞狗跳,不想回去却发现,里面是一如往常的秩序井然,殿中的宫人看见晏江引,纷纷凑上来伺候,却只字未提昨日之事。
“裴大人,本宫昨日未曾回宫,宫中的人,并不知晓吗?”若是父皇母后知道了,只怕此刻不会这般平静吧。
“殿下一夜未归,自是瞒不过众人耳目,”裴烨顿了一下,又补充,“只是昨日殿下遇险,兹事体大,微臣担心会横生枝节,于是便上书皇上说,带了殿下出游,要在侯府留宿一夜。”
“原是这般,”晏江引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裴烨的做法,“还是裴大人想的周全。”
“贵妃娘娘驾到——”
裴烨坐了一会儿,打算去重真帝那处一趟,方起身,外面突然响起崔公公拉长了调子的通传声。
晏江引听说自家母妃来了,心中莫名有些发虚,“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容贵妃面上画着精致大气的妆容,步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自有宫人在后为她解了身上遮寒的斗篷。
“贵妃娘娘万福,”裴烨微微低头,秉持非礼勿视的原则行过了礼,继而道,“微臣先行告退了。”
“裴大人不必多礼,”容妃擡了擡手,“若是无要紧事,便再坐会儿吧,关于太子的学问,本宫还想向裴大人了解一番呢。”
对于面前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裴烨年幼时候跟着他老爹往来侯府,也是见过几次的,只记得对方生的姿容绝色,性子也极好,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的概念,今日不经意的一撇,方恍然发觉晏江引的容貌,竟是大半随了这女子,只脸形鼻子却不知与谁相似,反正身上几乎找不出甚么重真帝的影子。
容妃坐到上首,对着一旁贴身的崔公公使了个眼色,崔公公立马会意的招呼了殿内伺候的人出去,只自己留了下来伺候。
“引儿,你昨日彻夜未归,到底去了何处?”殿门关上的一刻,容贵妃美目投向自己的儿子,开门见山问道。
裴烨心中一震,难怪方才听到通传,晏江引会无措。眼前这女人,果真不简单,只是这些话,为何要当着自己的面来说,她到底想做什么,裴烨却一时间毫无头绪。
“我……”晏江引下意识的看向裴烨,显然在征求他的意见,裴烨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容贵妃叫将儿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对于儿子对裴烨的依赖倒是不曾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听了晏江引的解释,也没有过于激动的表现,只是握着绢帕的素手紧了紧,继而面上露出个浅淡笑意,“引儿,母妃前日里丢了支发钗,你去内间看看可是落在了你这里。”
晏江引自幼聪慧,明白自家母妃这是想支开自己,可是心中却有些不愿,于是装傻道:“殿里每日都是小福子在打理,待会儿我问问他便是。”
“太子!”荣贵妃语气带了几分严肃,连平日里不愿改口的昵称也不唤了。
晏江引自幼对她存了几分惧意,见状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开了。
“引儿这些年来多有进步,可多亏了裴大人,”容贵妃突然说道。
裴烨端坐椅上,一派八风不动:“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
“我们母子在这宫中,看着荣华无上,其实不晓得承受了多少明枪暗箭,当年怀着他时,吃的用的不知道多小心,却还是有一次错饮了东西……差点就失去了他,本宫自入宫以来,无一日不是提心吊胆,可自从裴大人当了这太子太傅,可说是保了我儿安危无虞……”容贵妃说这些的时候,面色很平静,但裴烨还是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波动。
“本宫说这些,裴大人明白我的意思,对吗?”话虽如此,却似乎并未打算得到裴烨的回答,因为下一秒她又接道,“引儿他时常向我提起你,言语之间总是充满了崇敬孺慕,想来是极为信任你,本宫也是相信裴大人的为人的,所以今日在此,恳求大人应我一件事情。”
“臣不敢当,”裴烨拱手一揖,“娘娘但说无妨,若是臣力所能及之事,莫敢推辞。”
容贵妃闻言,并未说什么让其保证之类的话,她似是在斟酌着措辞,半晌方开口道:“我儿生性单纯冲动,日后还望裴大人多加提点,护他周全!”
裴烨没想到她如此郑重其事,却是为此,当下说道:“娘娘所言,乃是微臣分内之事。”他当初既然决定辅佐太子,就从没打算走回头路,荣贵妃那些话即便不说,裴烨也会尽心竭力的做好。
“如此,就多谢裴大人了!”荣贵妃话落,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裴烨,“这东西,还请裴大人收着。”
裴烨定睛一看,女子白皙的掌心间,静静躺着一枚精致的令牌,纯金打造,上面镌刻着四个大字“免死金牌”,“娘娘,这?”
容贵妃面上一派淡然,“这东西放在本宫这里也无甚用处,裴大人就收着吧,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这免死金牌的用处不言而明,朝堂如战场,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有了它就等于多了一层筹码和保障,裴烨犹豫一瞬,伸手接了过来,恍惚间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思量半晌,得不出个结果,便暂时放到一边。
“既如此,裴大人且先回吧,我与太子还有些私房话想说,崔公公,送送裴大人。”容贵妃见他收了东西,心中松下口气,起身往内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