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

? 次日一早,沈离央正睡得迷迷瞪瞪的,就听见锦绣急急忙忙的声音:“将军,快起来。不好了,刘大爷来了!”

沈离央恍惚的问:“什么刘大爷?”

“哎呀,还有哪个刘大爷。不就是安乐王的小舅子,刘宝金嘛。”

“是他啊。”沈离央低咒一声,起身披上衣服,“他在骧城待得好好的,跑我这来做什么。”

刘宝金这个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终日就是寻欢作乐,吃喝嫖赌,义军的几个头领私底下都很厌恶他,明面上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看。

“他这回态度嚣张得很,说是奉了王命来的。”

“王命?我倒要看他奉的是哪门子的王命。”沈离央嗤了一声,又想到什么,紧张的问:“那家伙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要知道,这姓刘的是出了名的既浑又好色,真干了什么事出来也不奇怪。

“好歹是我们的地盘,他哪敢。”锦绣笑着说。

“那就好。”沈离央穿了鞋,又问:“军师起了吗?”

“起了,一早就和冷护卫一起出去了。”

“嗯。”沈离央应了一声,“一会儿回来,你和她说说,让她这两天最好待房里,没事别出来。”

去到正厅的时候,刘宝金已经等在那里。

他满身绫罗绸缎,镶金佩玉,坐在椅子上晃着腿,一边喝酒,一边吃着盘子里的花生米。

“妹妹来了啊,快坐,陪我喝几杯。”

沈离央走到主位上坐下,表情似笑非笑,拉长了声音:“刘都尉……”

刘宝金这一声听得毛骨悚然,忙问:“咋了?”

“你也算是军中有职之人,于情于理,都该称我一声将军吧?”

“咳咳,我这不是觉得,觉得那么叫亲热一点嘛……”刘宝金面上挂不住,却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好了,闲话少说,到底什么事?”

“哎呀,喝了两杯酒,倒把正事给忘了。”刘宝金从身上掏出一个金色的卷轴,“我是来给妹……呃,给将军报喜来了。”

“何喜之有?”

“如今我们安乐军已经今非昔比了,所以大家都提议,以安乐王之威仪,该当更进一层,取天授之王之意,称作天王才是。我姐姐是天王正妻,也理所应当封为天后。”

“这事怎么未听我大哥提过?”

“这也是才定下来的,再过些时日就会诏告天下了。”

沈离央知道他巴巴跑这一趟,肯定不是就为了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便问:“既然不日即将诏告天下,那我等只等接诏就是了,何劳刘都尉跑这些路?”

刘宝金展开手上的卷轴,递给沈离央:“安乐王的意思是,几位将军也要一起受封。原话是说,'我那义妹读的书多,就让她拟几个封号得了'。”

沈离央一看,上面已经有了十余个精心拟好的封号。

刘宝金凑过来,谄媚的说:“我看将军你用这个武威就不错,武威王,多威风啊。”

沈离央斜他一眼,“武威?我那些哥哥,哪个不比我武功高,有哪个不比我威名远?”

刘宝金讪讪的说:“既然武威不好,那这个文齐,嘉睿总好吧?”

沈离央皱了眉,把那卷轴合上,淡淡说:“你就回话说,若真要封,我初次攻下的是叶城,就以叶作封号就算了。其余几位哥哥,我也不好替他们决定,还请王兄再作定夺。”

“叶?”刘宝金想着一般人求封,都是希望封的越大越好,怎么这沈离央倒傻,要了这么寒碜的一个字。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奉承道:“极好,极好,欣欣向荣嘛。”

沈离央冷笑了一下,这授封之事,恐怕又是刘桂香从中筹划的。

“好了,既然话带完了,刘都尉也该回去了吧?”

刘宝金也算是很没有眼力见了,“这留城的风光好,比起骧城又是另一番风味啊,我还想再多玩两日。”

沈离央又不好直接遣人把他送回去,左思右想,与其放他在外面危害百姓,还不如让他住在营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看着。

这样一想,沈离央便吩咐人收拾了间屋子让他住下,同时让人好生“照料”着,尽量不要整出什么事情出来。

就在沈离央因着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烦心之时,顾流觞正和冷彻在城郊的西山墓地上。

昨日她听沈离央和周正谈论起那位留城总兵,说来尽是赞词,就暗自留了心。

回去一问冷彻,才知道当日城破之日,虽然魏良材自刎身死,但沈离央还是予以厚葬,在西山修了陵墓,还派了专人看守,便起了来看一看,稍作拜祭的心思。

“应该就是这边了。”

现在不是时节,西山上很是荒凉,没有人烟。两人顺着山路走上去,走到半途却听见一阵喧哗,隐约还夹杂着几声呼救声。

“怎么回事?”

两人心下奇怪,加快脚步走到山上。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修得宽阔宏伟的陵墓。

只不过,就在这肃穆的陵前,一派庄重之景的映衬下,却看到了令人既惊且怒的一幕——两名穿着安乐军服饰的士兵正在追逐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被追到了山崖边上,已经无路可逃。

那两个士兵一边带着猥琐的笑慢慢逼近,一边已经在解着自己的腰带。

而女子的脸上由起初的惊慌失措转为了面无表情,她慢慢的倒退着,目光中渐渐显现出一种平静到极点的决绝。

不好!顾流觞看出了她的意图,连忙呼道:“冷彻!”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冷彻的身形掠起,如迅捷的鹰般飞向崖边,堪堪接住女子纵身一跃后下坠的身体,将她带回了地面上。

“哪来的小子,想要坏大爷的好事?”

眼见有人出现,那两个士兵勃然大怒,就要冲杀上来。

冷彻哪会将这些杂鱼放在眼里,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连剑都没有拔,飞起连环脚,几下就将他们踢得口鼻喷血,像死狗一样栽倒在地。

顾流觞忙上前将那女子扶起,“姑娘受惊了,身上可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女子虽然头饰散乱,衣衫不整,但仍然有一种恬静淡然的气度,想来也是位家教严谨的大家闺秀。“多谢两位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顾流觞俯下身,帮她一起捡了散落在地的东西,愤愤道:“没想到安乐军中竟有这种败类。”

那两人必定是想着这里人迹罕至,她一弱女子孤身至此,也没人会发现,所以才起了色心,胆大妄为。

那女子自嘲的笑笑,说:“我也是没有想到。”

女子站起了身,神情庄重的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她的肤色白皙若雪,面庞有如鹅蛋般圆润光滑,双眸明亮。唇角微微上扬,纵然不笑也仿佛是在微笑。

先整理好自己,又仔细将带来的香烛水果擦干净,女子这才缓步走到陵侧,把贡品整齐的摆放在碑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

磕完了头,和别人不同,她既不求什么事,也不念叨什么,而是只伸出手,轻轻抚了石碑上刻着的“留城总兵魏良材”数字,眼中似有悲伤之色。

一个字一个字的抚完,却又看到旁侧还刻着一行小字。

“贤士有灵应识我,霸才有主也怜君。”女子将那行小字轻声念了出来,先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意味不明。

顾流觞一直静立在一旁,心中虽有疑问,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好打扰。

等到那女子祭拜完毕起身之时,她才走近,似无心般问道:“姑娘来此祭拜,恐怕是与魏公有何亲缘?”她说完,可能是怕被误会,又补了一句:“姑娘不必担心,我并无恶意,况且沈将军早已下了令,战事已定,无论如何是不牵连家属的。”

女子的脸上无惊无惧,一片坦荡之色:“我即是原留城总兵魏良材之女,魏若雪。”

顾流觞闻言一惊,当日沈离央醉后呢喃的那个名字仿佛还犹在耳畔,与现在的这一声奇异的重合,声调不自觉间已泄露了心中的惊愕:“魏……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