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百花楼的花魁清月,这一手琵琶,简直是勾魂夺魄。”刘宝金绘声绘色的介绍着。“你有什么拿手的曲子,快弹一首给将军听听。”
沈离央闻言,将唇勾出一丝嘲讽的弧度,不动声色的把地上的碎片扫到一边,又换了个杯子,拿在手里把玩着。
清月水光潋滟的双眼在沈离央的脸上徘徊着,怯怯的低头道:“那我就弹一首《长恨歌》吧。”
转弦拨轴间,悦耳的琵琶声娓娓的在指下流泻。清月边弹边唱,将一首《长恨歌》演绎得哀婉凄绝,动人心魄。
曲罢,刘宝金起身拍手鼓着掌,向沈离央道:“从前只听说过什么艳而不糜,现在可算知道说的是什么了。”
沈离央原本已有些入戏,听了他这一句倒是好笑起来,“那你说说这说的是什么?”
“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这四句写的,可不就是那个意思么?”
“不错。”
沈离央点头,心想这刘宝金难道不是看起来那么荒唐,其实还是有点脑子的,就又听他在那边得意洋洋的说:“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当了皇帝有三宫六院,左拥右抱,日子逍遥快活,还能被这些酸书生写诗传颂,真是神仙都比不得的。”
沈离央顿时无语,转眼看到那清月抱着琵琶站在中央,一副无凭无依,风中枯叶般瑟缩的可怜样子,又被勾起了些思绪,向她招手道:“过来。”
清月便放下琵琶,怯怯的走过去,俯首站跟前,也不敢和她对视,很是楚楚可怜。
沈离央静静看了一会儿,却是伸出手,轻轻的将她的面纱揭了下来。
这清月负有花魁之名,面容生得自然是不差。两道柳叶眉,一双含烟泣露眼,丹唇不染则红,当真是雪肤花貌,分外可人。
“既生得一副好相貌,遮住了岂不可惜?”沈离央低叹一声,指着身旁的位子,“坐吧。”
“谢将军。”
刘宝金在一旁见了,摸着下巴“嘿嘿”笑了几下,“这清月姑娘可真是天香国色,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沈离央淡淡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刘宝金自讨了个没趣,但他毕竟久经欢场,就算沈离央不理他,他也能够自得其乐。在那边一会儿搂着歌女跳舞,一会儿喝酒划拳,最后还玩起了对嘴喂葡萄的游戏,嬉笑着玩得不亦乐乎。
沈离央看着只觉心中烦闷。
惹她烦闷的不仅是一个刘宝金,而是想起了当日在骧城,见到的安乐军高级官僚们,生活风气也是越来越腐化。最令人无奈的是,崔广胜虽然对此也心知肚明,却一直都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
沈离央想到这些,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却忘了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将军为何叹气?可是清月伺候的不好,惹将军不快了?”
“不是。”沈离央看着她一脸惊惧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你很怕我?”
“不是怕,是敬畏。”清月低着头,“清月听闻将军之威名已久,心中非常仰慕,今日得一见真人,只觉死而无憾了。”
“哦……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说将军英武非凡,用兵如神,又仁义宽厚,百姓都很爱戴您。”
“呵呵。”沈离央自嘲的勾起唇角,“我还以为,都说我是个茹毛饮血的杀人魔王呢。”
清月低垂的睫毛抖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哪有这种事,我们都是真心爱戴将军的。”
沈离央也不知是听见了没有,用拇指摩挲着杯沿,却问:“你说《长恨歌》到最后,明明都再立盟誓,约定比翼□□了,为什么还会说此恨绵绵无绝期呢?”
清月一怔,勉强笑笑,说:“清月只是照着谱子弹奏,并不懂得那许多。”
“我还以为姑娘挑了此曲弹唱,想必是有许多感悟呢。”沈离央略合了眼,也不知是说给谁听:“那是因为时间不会重来,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就像七月的荷花不开,不能用八月的桂花来补偿。”
清月的神色一动,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拿起酒樽,替沈离央满了一杯酒。
沈离央浅浅的抿了一口,问:“你还会弹什么曲?”
“不知将军想听什么?”
沈离央想了想,说:“就弹一首《郑风子衿》吧。”
及至夜深,刘宝金早已被灌得东倒西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只能让人搀扶着带回去。
“清月扶将军回去吧。”清月将手搭在沈离央的臂上,柔声道。
沈离央醉眼迷离的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挣开。
此时众人应该都已睡下了,两人没有弄出什么动静,轻手轻脚的回到房中。
屋里漆黑一片,清月摸索着走过去点了灯,然后扶沈离央在床沿坐下。
“将军要喝水么?”
沈离央闭着眼摇摇头。
一阵沉默中,沈离央感觉到眼前一暗,灯被吹灭了,一阵浓烈的馨香覆在了脸上,令人心神一荡。
清月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清月服侍将军就寝吧……”
说完,她的手就试探的摸索上了沈离央穿着的铠甲,正寻找着衣扣,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
沈离央揭开了自己脸上的帕子,一双眼里却是澄澈分明。
清月呼吸一滞,凄楚道:“将军莫不是嫌弃清月低贱之身?可是……可是我是真心仰慕将军,想要侍奉将军的。”
沈离央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凉凉道:“既然如此,你就把衣服脱了吧。”
清月一愣,咬了咬牙,缓缓的解开了自己外衣上的搭扣。脱到只剩一件单衣时,却终于继续不下去了,泪水也无声的溢满了眼眶。
沈离央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紧盯着那双眸子,似笑非笑,“姑娘今日是想与我来一回明皇会太真么?只可惜,我不是唐明皇,你也不是杨太真。”
沈离央的手指在清月细腻的脸颊上慢慢划过,“我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把心思动到这上面来,当真是可恶至极。”
她暗中派人寻找若雪时,曾经画过一张画像,这次显然就是有人看到了那张画像,刻意找了一个与之肖似的人来。
沈离央轻笑一声,“让我猜猜你是为什么而来的呢?若是为了杀我,断断不会派你来,你的手法太生涩了……那就只能是,为了蛊惑我了。可是,让你脱衣服时你那样不情愿,实在是让人怀疑。”
她伸手在她的身上游移着,轻易就在被刻意遮挡的地方,摸到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鱼腹小剑。
清月知道事情败露,脸色已是如死灰般。
“你幕后的人让你来迷惑我,而杀我,却是你自己的意思,我说的对么?”沈离央很惋惜的叹了口气,“你的杀人手法也太生疏了,让我来教你吧?如果没有把握刺穿铠甲的话,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用剑尖轻轻划过清月的颈侧,“只要割断了这里,鲜血就会不断的,不断的向外喷涌而出,直到全部流干。非常方便,就是死状不怎么好看。”
清月死死的盯着她,已然没有了方才怯懦的样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美丽的姑娘,除了这张脸庞,你的确完全没有胜算。”沈离央低低的笑,“像那样,既恨不得杀了我,又不得不掩饰的眼神,我已经见过很多很多次,实在是乏味异常。”
清月却忽然笑了,“找你这奸贼索命的人,怕是不少吧?怎样,是不是整夜都睡不安生?”
“你不必急着激怒我,我只是好奇,你与我到底有什么仇怨?”
清月漠然地看着她,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虽然她不说,沈离央也已经隐约猜出了几分。“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这故人之哀思,唱的恐怕不仅仅是我,也是你自己吧?”
清月浑身一震,也顾不上自己受制于人的现状,用尖利的指甲就要往她脸上抓去。“我一定要杀了你,你这个该下地狱的魔鬼!”
“如果真的是她来,不会这样张牙舞爪,寻死觅活。” 沈离央只用一只手就轻松的把她掼倒在地上,闭上眼自嘲的摇了摇头,“她大概只会站在那里,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可是仅仅是那样,我就觉得自己应该去死一万遍了。”
沈离央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将房门从外面反锁了起来。
似乎是酒气上涌,让她浑身难受,只觉头痛欲裂。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这么多酒,怎么就没有这么难受?
眼前的事物光怪陆离模糊成一片,无边的黑雾与红潮上下翻涌。她想起了之前在面纱上嗅到的那股浓烈馨香,心知一定是那香有问题。
可是热气已经蔓延到了全身,让她无暇再去思考其他。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复苏,脑海中只剩下方才所见到的旖旎之色,还有手下令人眷恋的柔软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