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去洗碗的时候,江时予和谢兰兰就坐在沙发上逗猫。
小冰雹长胖了,爪子踩在腿上时能感受到它的重量,江时予目测了一下,虽然还能揣进外套里,但绝对不像刚捡回来时那样了,现在的小冰雹再揣外套里,起码四个月的身孕。
“来,我问问你们啊,”晏妈妈端来一盘果盘,笑着问,“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
“阿姨,问这个很容易伤感情的。”谢兰兰用牙签戳了块苹果吃着。
“哎哟,还怕伤感情呢,”晏妈妈故作气恼地瞪了谢兰兰一眼,“要问个分数就伤着感情了,我们也算白处了。”
谢兰兰嘿嘿乐了两声。
“说真的,我问问你们的分数,”晏妈妈往厨房看了眼,估计是在看在泡茶的晏爸爸,“待会儿你们晏叔叔打小安的时候我好掌握一个劝架的度。”
“度?”江时予没听明白。
“哎,就是根据我们分数的差距,决定小安要被揍成什么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嘛,”谢兰兰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拍拍晏妈妈的膝盖,“阿姨您放心,这次我们都没考好。”
晏妈妈笑了半天,说这算什么放心啊,哪天你们都考好了才叫真的放心呢。
江时予捏着小冰雹的肉垫没说话,等谢兰兰说了她的分数之后江时予才说了自己的分,虽然大家都很烂,但江时予烂得比较轻微,毕竟英语和数学超出及格线不少,得到了晏妈妈点名表扬。
吃了饭坐一会儿,他们必须得回去了,晏安把谢兰兰送回家,又把江时予送到小区门口,一脸沉痛,江时予看他那副表情有些想笑,想了想,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搭在他肩膀上:“你这么怕你爸啊?”
“不是怕,是敬重,”晏安说,“主要是他每次揍我下手都很重。”
“那你好好儿学习啊,”江时予说,“努把力,至少超越上一次的成绩,他不就不会打你了么?”
“这话说得,”晏安望着天空叹了口气,“我每次开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江时予看着他。
“开学的时候就琢磨啊,这学期我一定要认真听讲,作业按时完成,我要成为这个班里最牛逼的学霸,”晏安低下头,冲江时予竖起两根手指,“不超两天,我立刻恢复到混吃等死的状态。”
“没什么压力吧,”江时予轻声说,“没压力就……觉得自己学得再烂也没关系。”
“谁说的,”晏安斜他一眼,“我爸揍我的时候我压力可大了。”
怕成绩不好,怕被揍,怕各种各样因为学习烂带来的影响,但就是不好好儿学习。
这么一想自己还挺叛逆的。
晏安无声地乐了下,目送江时予走远后自己走回了家里。
南方已经进入了雨季,就从家门口走到小区门口这几步路,雨云已经积得快要落下来,地面是湿的,是上一场雨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水洼,空气也是润的,风迎面吹来后感觉满脸都是水雾。
江时予走到自己家楼下了才想起来笔没墨,得倒回去买笔,他叹了口气,拉紧衣服,有点儿受不了这种夜晚的湿冷,感觉裹多少件身上都是冰冷的,都是湿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自认为习惯了南方,习惯了这里不下雪的冬天,习惯了这里辣又鲜甜的食物,雨季的到来又把他打回原形。
根本没有适应。
没有办法适应,他不能很快地从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北方生活里迅速切换到这边的状态并且融入进去。
而且,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没有人会提前告诉他,内裤晾阳台上四五天不干是常事,贴身衣物拿下来直接穿上会有洗澡没擦干就穿衣服的那种黏腻感。
毕竟他是一个人在生活。
小区外头有一家小超市,江时予掀开门帘走进去,问:“你好,有笔吗?”
问完就愣住了。
阮余站在收银台里也愣了会儿,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你要哪种笔?”
“……普通的中性笔就行。”江时予说。
阮余应了声,转身从后方柜台上拿了一盒笔下来让江时予自己挑。
江时予随便挑了支黑笔,想了想,说:“给我拿包烟吧。”
“嗯?行,”阮余应了声,“要哪种?”
江时予往货架上扫了眼,指了个平时抽的牌子,阮余把烟递给他,顺便送了个打火机,说是谢礼,江时予有些无奈,一个打火机而已,他也不好推辞什么,说句谢了就离开了小卖部,期间两个人没有再说过什么话。
阮余应该是在到处打工。
烧烤店,小吃摊,利用各种休息时间打工。
江时予把买来的东西揣进外套兜里,沉默着,想,算了,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写作业要紧。
回去之后也没有写作业,江时予蹲在阳台上点燃烟,看着外头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窗格子,青烟从他指尖的火星处升腾,一根烟没抽几口,全在发呆的时候燃成了灰烬,江时予又点燃了第二根。
打火机按下的那一刻,房门忽然传来了一阵开锁声,江时予一愣,看着手里刚点燃的烟,迅速把烟掐了,烟灰烟头都有一个小瓷碗装着,他把碗踢到角落里,走回客厅里,妈妈正提着行李往屋里进。
“你,”江时予顿了顿,忽然清了清嗓子,“你回来了?”
“嗯,”妈妈的表情很疲惫,看了江时予一眼,“你在阳台上干嘛呢?”
“……没干嘛,”江时予说,“就……发会儿呆。”
妈妈看他一眼,把行李箱放到屋里去又走出来,站到江时予身前闻了闻。
“抽烟了吧?”妈妈叹了口气,“我听说你们月考成绩下来了,你考得不好?”
“啊。”江时予愣愣地应了声。
“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么,还是不适应教育方式?”妈妈问,“你以前成绩挺好的,是怎么回事?”
“……不适应。”江时予说。
妈妈又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江时予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些走神,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妈妈已经洗完澡出来,准备回房间睡觉了。
“你还走吗?”江时予突然问了一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一句,问出口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攥住了另一只手。
“看公司安排,”妈妈轻声说,“你还有钱吗?”
“……有。”江时予说。
“好。”妈妈点了点头。
刚要转身回房时,忽然问道:“你换眼镜了?”
江时予擡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妈妈。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一个月以前就换的。”
妈妈显然懵了一瞬,很快又将表情调整回来,皱起眉问:“怎么突然换眼镜?”
“没什么,”江时予抿抿唇,低声说,“谢兰兰说细框好看,晏安就带我去换了一个。”
“你们关系很好?”妈妈问。
“……是。”江时予说。
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嘱咐了句早点休息就回到房间,门锁声落下后,江时予突然往沙发上一靠,眼镜摘了丢到一边,擡手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眼镜是开学的时候,一个月前就换的。
妈妈最多出差了两个星期,之前三天两头不回家,但江时予还是见了她不少次。
可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眼镜换了。
黑框换到细框,差别挺大的,她现在才发现。
江时予把手垂到一边,望着天花板扯了扯嘴角。
真他妈矫情。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下,江时予摸出来一看,是一条消息,来自于之前谢兰兰建的只有他们三个的群里。
晏安发了条:天啊朋友们,我爸居然没有揍我。
谢兰兰很快给他回复:暴风雨前的宁静你懂吗?
-他让我去写作业,然后睡觉,我的妈他真不打算揍我,我熬出头了。
-想开点,万一是打算等你睡着再把你揍醒呢,恐惧程度超级加倍。
-谢兰兰你能不能闭嘴。
底下配了张表情包,是一个小企鹅瞪着眼睛朝旁边看着,很可爱的图片,但底下配了两个字:啥b。
啥b这两个字配上以后,就让整个小企鹅都显得格外嘲讽。
江时予盯着那个小企鹅的表情包看了很久,想了想,点开了晏安的对话框。
没什么好说的,江时予点了两下晏安的头像,底下立刻弹出一条“我拍了拍‘晏安’的眼珠子。”
江时予总觉得这个提醒莫名其妙的好笑。
上方对话框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那边发了个问号过来。
“给我看看小冰雹。”江时予发了条语音。
晏安点开语音听完了,毫不犹豫地扭头去抓了小冰雹来,放到书桌上,用手指点着它的额头,说:“别动啊,小予哥哥要看你,我给他发个视频过去。”
小冰雹嫌弃地扒拉开他的手,尾巴甩了甩,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没动,但不准晏安在拍摄期间摸它的脑袋。
视频很快拍好了,晏安给江时予发过去,江时予不知道回什么了,随手找了谢兰兰之前发的表情包发过去,晏安看见表情包,基因里的斗图链被唤醒,立刻丢下作业开始斗图。
江时予没有那么多表情包去和他斗,发不过了,干脆看了眼群里,谢兰兰正在质疑晏安为什么突然失踪,是不是被晏叔叔打死了,有需要的话她可以上门帮忙吹断唢呐。
江时予想了想,点了两下谢兰兰的头像。
我拍了拍“谢兰兰”的腿毛。
谢兰兰发了个问号。
“谢兰兰”拍了拍我。
我拍了拍“谢兰兰”的腿毛。
“谢兰兰”拍了拍我。
江时予想了想,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一大截,找到晏安。
我拍了拍“晏安”的眼珠子。
“谢兰兰”拍了拍“晏安”的眼珠子。
晏安发了个问号。
江时予看着这个问号,终于勾出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