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声音太大了,响彻之后还带了点儿回音,在这一片相对较静的家属区中炸开,吓得店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我操了一声。
“什么动静……”江时予站起来准备到外面去看看。
晏安怀里的猫忽然尖叫了起来,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江时予的视线扫过去,立刻顿住了:“晏安?”
“是不是……”晏安皱紧了眉头,猫从怀里跳出去后他只能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是不是……”
“是什么?”江时予愣了会儿,绕到晏安那边,蹲下来看着他。
晏安盯着江时予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居然有些发颤,江时予也是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是不是有人跳楼了?
刚才这么大的声音,从后面的家属区骤然传来,很明显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在地面拍出那么大一声闷响。
是不是有人跳楼了?
江时予伸手过去握住晏安的手,把他的手腕从另一只手中拯救出来,力度适中地握着,晏安的指尖竟然有些发凉。
这么热的天儿,店里的空调调得没那么低,指尖不应该冰成这样,他的掌心也有一层细密的汗。
江时予愕然地盯着晏安看了会儿,说:“我去看看。”
“看什么?”晏安愣愣地问。
“我去看看是什么动静,回来再告诉你,”江时予蹲在他面前,很认真地说,“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行么?”
晏安看着他,没说话。
江时予正要起身的时候,他突然很用力地攥住了江时予的手,喉结不安地滚动着,瞳孔紧缩,好像那声巨响一次又一次地回荡在耳边。
天空上有东西掉下来。
掉到身前。
后面有个大叔在最危机的时候拉了一把,否则掉下来了,砸到的就是自己。
满地的鲜血里就会有自己的血。
他为什么跳楼?
“晏安?”江时予试探着喊。
“……不用去,”晏安沉默了很久,拧着眉毛说,“如果真的是有人跳楼了,看到的话还挺……挺恐怖的,别去看了。”
江时予重新蹲回晏安的面前。
“我没事,我就是有点儿被吓到了,没事,”晏安拉着他的手,搓了搓,眼神还是有些空,喃语道,“别担心我。”
“……好。”江时予皱着眉点头。
晏安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江时予就用另一只手努力够了下,把自己那边的懒人沙发拖过来,和晏安坐在了一块儿。
店里没有什么遮挡的东西,像他们这样把沙发搬到一块儿挨着坐,其中一个还拉着另一个的手,这种行为还是挺显眼的。
服务员来上东西的时候看了他们好几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时予无视着周围人的视线,把手伸过去让晏安握着,过了好一会儿,那边忽然传来了服务员和老板谈话的声音。
“什么动静啊刚才?”
“有人晒的被子掉了……我以为什么东西呢,听着跟什么炸了似的。”
“被子啊。”
是被子啊。
晏安回过神。
这一片都是家属区,店里装修得虽然好,但房子修建时隔音就没多好,加上这会儿安静,从家属区那边炸开的动静就格外吓人。
不是有人跳楼。
晏安缓缓松开了江时予的手,指尖还是在他掌心一下一下划拉着。
“我们找个别的地方坐会儿吧,”晏安低声说,“这里的人……盯着我们看了好一会儿了。”
“好。”江时予其实不太在意这些眼神,他反手抓住晏安的手腕,想把他拉起来。
晏安手在沙发上撑了两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操,我腿有点儿……使不上劲儿。”
江时予看了他一会儿,又坐回了沙发上。
“嗯?”晏安扭头看着他。
“不用在意他们,”江时予拧着眉说,“就在这儿坐。”
“你不会不舒服吗?”晏安问,“那服务员走来走去我们看了好几眼了……”
“那就看回去,”江时予说,“我们四只眼睛盯着她,看谁先不好意思。”
晏安愣了愣,往沙发上一靠,笑了。
笑了会儿,他还是把江时予的手抓过来握着,腿逐渐恢复了点儿力气,那种手脚发凉,头皮收紧的感觉也逐渐消退了。
是被子掉下来了,不是人。
不会有血淋淋的场景出现,也不会有人喊救命,不会有人围过来,不会有人……说跳楼的人是疯子。
晏安闭了会儿眼睛。
刚才那只被他抓疼的猫又凑了过来,很生气地在他鞋面上啃咬着,晏安小声地抽了口气,单手把猫拎过来,捏捏后颈:“对不起啊。”
猫回头在他手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印子都没留,但起了一个威慑作用,晏安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江时予擡手把猫拎走,放到一边,盯着他看了会儿。
晏安也擡眼,迎着他的视线顿了下,笑得有些勉强:“你不在意别人的视线是吧?”
“嗯。”江时予应他。
“那……”晏安犹豫了下,说,“搓搓脑袋吧,小予哥哥。”
江时予立刻转过来,用空的那只手很轻地在晏安头上搓了搓。
他想起晏安第一次和他说秘密的时候,说起那个跳楼就掉在他眼前的人,晏安的表情和语气分明是平静的。
甚至还有空注意到自己说了对不起,而提醒自己不用说对不起,他居然还有闲功夫关注别人的情绪……
江时予就真的以为他没事了,阴影过去了,现在看来……晏安对那件事的阴影完全没有过去。
只能说他长大了,学会了如何掩盖自己的情绪。
等真正触及到那件事的东西袭来时,晏安甚至会被吓得手脚无力。
不,手还是挺有劲儿的。
再用点儿力江时予感觉自己的手就要骨折了,他想了想,咬咬牙,还是没吭声。
“今天这事儿……你不要和谢兰兰说,”晏安低声说,“她会担心的。”
“好。”江时予回答。
“以前也有几次这样的情况,我……我可能不光怕鬼怕血,还有点儿怕这种很大的动静,每次听到就会,就会这样,”晏安缓慢地解释着,“每次碰到的时候她就特别担心,这次就算了吧,别让她多想了。”
江时予继续点头。
“其实……那人也没死,”晏安说着,手又用了几分力,“但是我就是很怕,不知道在怕什么,是不是挺傻的?”
“不傻,”江时予看着他,“这有什么傻的?”
“我这么大了,居然能被吓得走不动路,”晏安乐了下,“这还不傻啊?”
“是我的话我当场就尿了吧。”江时予很认真地说。
“真不文明啊。”晏安靠在沙发上感叹道。
“是啊,”江时予也往沙发上一靠,侧过脸看着晏安,“这辈子和文明这俩字儿是不沾边儿了。”
晏安一通乐,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区别,江时予的心却悬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认为晏安是那种很傻很愣,什么事儿都能乐半天的人,现在想想,似乎并不是这样。
晏安也有自己的烦恼,只是藏得很深,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害怕,焦虑,彷徨等一切都收纳到心底,可能……除了谢兰兰,没有人知道他藏住的事情。
江时予看着晏安的笑,忽然有些心疼。
有种想把晏安抱进怀里的冲动。
手被晏安抓着,另一只手垂在旁边,江时予伸过去,又握住了晏安的手。
四只手交握着,有种革命同志相会的友好气场。
“你是认识那个人么?”江时予隔了会儿问道。
“嗯,”晏安点点头,“这你也能看出来么?”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反应应该不会这么大,”江时予说,“我就随便猜猜。”
“……是我哥,”晏安看着江时予,想了想,“你应该也见过他,我五岁的时候对他就有印象了……叫冉航,你记得么?”
“有点儿印象。”江时予说完,晏安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江时予也不问了。
两个人一直在店里坐到家长会快结束那会儿才起身走人,老板和服务员似乎都松了口气似的,江时予没搭理他们,手和晏安继续握着,手牵手出了店。
因为学校禁止学生往河岸靠的缘故,这一片儿的学生挺少的,他们俩一直牵着手,没松开,晏安也没提要松开的事儿。
又牵着手走了一会儿,前面忽然走过来一个人,晏安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似的,手立刻抽出去,在裤子上蹭了蹭汗,扭头看向河面。
江时予扭头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大,他看见晏安的脸有些发红,耳朵也有点儿红。
“我们先回学校吧,”晏安转过去,面朝河流做了个深呼吸,原地蹦跶了下,“会应该快开完了,我妈说叫你们下午去我家吃饭。”
江时予走到他身边,歪着脑袋试图看清晏安的脸,晏安却在他凑过去看的那一瞬间扭头看向了别处。
“嗯?”江时予有些茫然。
“去买两根冰棍儿吧,”晏安朝前走去,“渴了。”
“好。”江时予跟了过去。
两个人蹲在小卖部门口吃了一根冰棍一盒雪糕,又蹲在树下望了会儿天,可能是家长会快开完了的缘故,谢兰兰为了避免被看穿早恋的事实,提前回归了三人组阵营。
“你哪位啊?”晏安睨她一眼。
“您是?”江时予礼貌地望着她。
“烤肠还是饮料?”谢兰兰面无表情地问。
“烤肠,”晏安立刻说,“我俩刚吃完冰棍,不想喝东西了。”
谢兰兰冲他俩竖中指,跑进小卖部买了烤肠出来,三个人蹲一块儿吃着。
江时予多看了晏安几眼,确定他没什么事儿了之后才放下心来,想想又觉得不对,他和晏安虽然是同一种人,但晏安很明显比他会藏,只是表面上的平稳江时予不能完全放下心。
冉航跳楼了?
江时予还有点儿印象,他小时候在南方,和晏安们一块儿在一起时,是见过冉航的。
他记得是个挺有意思的哥哥,怎么突然就跳楼了?
江时予拧着眉,有点儿想不明白。
过了会儿,家长们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那边走出来,三人组站起来,把垃圾收拾收拾丢到垃圾桶里去,准备往教学楼那边走。
晏安突然回过头,看着江时予:“你是不是在想冉航是谁?”
“嗯?不是,”江时予下意识地拒绝了一声,愣了会儿,“我没有……”
“我说过,你要是想什么事儿,心思都暴露在脸上的,”晏安笑了笑,又蹦哒了下,“等晚上吧。”
江时予擡手在他背上搓了搓:“我不是非要知道。”
“没事儿,我自己想说……我晚上可能会做噩梦,你和我一起睡吧,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晏安别开脸小声说着。
“好。”江时予的手逐渐往上,在晏安脖子后边儿捏了捏。
手还没收回来,旁边的谢兰兰突然清了清嗓子,江时予触电似的一下把手缩了回去,揣回裤兜里,跟着清了清嗓子。
假想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