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衣的死讯并没有传开多久,但剑墓内的供奉几乎全部得知。
此时剑墓那些返虚的修士也在为那空出的宗主之位闹得不可开交,期间也不是没有来过江雪衣墓前的——
都想尝试带走江雪衣目前那柄佩剑。
可是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但眼前这个女修竟然无比轻松的就拿起了那柄剑,就好像是天意一样。
守门弟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祝昭也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墓碑,试图从中找寻哪怕一丝一毫江雪衣还生还的痕迹。
只是并没有。
走上修行一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拼抢机缘,精进修为都是在与天道争抢灵气的过程。
倘若最后没能合道,身死道消,就连尸骨都留不下,身躯会化为灵气重回天地。
而祝昭也没能感受到江雪衣还存活的迹象。
都没了。
她的优柔寡断,她的自以为是,把所有原本应该拥有的都毁了。
祝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即便握紧有也没办法留住什么。
她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守门弟子眼睁睁看着她提着宗主生前留下的佩剑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出院子,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间,整个人落魄的好像失了魂一样。
她从头到尾也没看过自己一眼。
难道是他猜错了?
宗主的死和眼前这个女修无关?
不过,都不重要了。
守门弟子叹了口气,宗内几乎没有人真心在意江雪衣的死,只知道世间唯二两个接近合道的大能先后离世,九洲格局又要发生动荡,人人都在觊觎宗主之位。
不知道这一场动乱何时才能落幕。
——
祝昭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提不起任何劲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走,她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从小长大的上元宗已然面目全非,更何况她亲手杀了她那师尊,在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无家可归了。
现在连同唯一帮过她,对她好的人也不在了。
祝昭在想,她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爱也空了,恨也空了。
她仿佛成了一具被掏空情绪的空壳,被时间蚕食得什么都没剩下。
返虚修为又如何?手眼通天又如何?
有着一身剑骨,一枚通明剑心,最后也只落得一个和剑相伴的下场。
祝昭突然就笑了,她轻轻抚摸过长剑的剑身,剑鞘轻微的嗡鸣震颤,仿佛在回答她的问题。
“是太晚了吗……”
她喃喃自语。
隐约之间,她记得剑墓山下有一条深巷,此前还在剑墓的时候,江雪衣带她来过。
那时候江雪衣是为了听那话本子,强行拉着祝昭跟着来的,路上祝昭在那巷子里见到过一家小酒馆,酒旗飘扬。
许是看见了祝昭的目光,江雪衣还调笑了两句:“祝师妹想喝酒了?”
祝昭极力摇头,她从不沾酒。
可是现在她却莫名其妙的走到了这条深巷里。
眼前的酒旗斑驳,看上去比第一次见的时候破旧了许多,但酒香依旧,遥遥地飘过来。
祝昭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朝着那里走去。
酒馆的小童给她上了一小碗酒,她捧在手心里,眼前景象一片模糊,唯有系在腰间的青烟与刚刚带走的佩剑轻鸣。
祝昭小心翼翼凑在碗边,浅浅抿了一下,酒液带着淡淡的杏花香味,一开始有些辛辣,但到最后又开始回甘。
祝昭突然就有些沉溺于这样的感觉。
碗空了不少。
祝昭没有用修为去抵抗翻涌上来的醉意,她只是趴在桌面上,眼神失焦。
在虚幻的现实里,她仿佛能看见那个常年穿着一身短衣,赤足缠铃的女子施施然走来,直到捧起她的脸,轻声地喊她祝师妹。
但这一切都是酒醉之后构筑出来的幻境。
祝昭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深厚的悲哀。
她已经无法分清自己的情绪,也找寻不到存活的意义,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一无所有了。
江雪衣不会活。
因为就算她很久之前发现了江雪衣面色苍白,总是看上去病恹恹的,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多过问一句。
是她的错。
酒喝了一口又一口,人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直到日光敛去,薄暮到来,祝昭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付了酒钱。
夜色遮天蔽日,她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剑墓宗内传来的金铁交击的声音,供奉的怒喝乱作一团,剑气更是四下纵横。
祝昭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江雪衣死后没有一个人为她哀悼,所有人都各自为了那一个位置处心积虑。
如果江雪衣活着,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吧?
祝昭穿过剑墓的前殿,看向试剑场中交战的两位供奉,这或许是他们商量之后得出的争夺宗主之位的方式——
抛开那些明争暗斗,直接用实力说话。
就像回归了野兽的本性,胜者为王。
祝昭踏入场中,一时间,四周的视线汇聚过来,小声的议论逐渐涌起。
有人没认出她,有人认出这好像是以前那个祝师妹,但为什么修行竟然是……
铮。
青烟出鞘,全场静默。
窃窃私语逐渐演变成哗然,祝昭身上的酒气很明显,甚至说话都带着几分醉意:“我要做这个剑墓宗主,谁赞同,谁反对?”
她就站在试剑场的正中央,身周剑罡展开,凌厉的剑气环绕,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供奉下意识退开,生怕被误伤到。
祝昭重复了一遍。
有人不服。
没人知道她是喝醉了来发疯的,还是真情实意的,自然笑她不识时务,就算返虚修为又如何?剑墓其余的供奉也不差返虚。
但认出祝昭的却暗暗咂舌,这女修三个月前不还是筑基修为吗?
莫不是被夺舍了?
祝昭没有说多余的一句话,甚至觉得浪费口舌,她就这样醉醺醺的两剑。
轻易的重创两名上台的返虚供奉。
剑影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捕获,出手凌厉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祝昭环视一周,冷冷的笑了一声。
虽然江雪衣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了,但是她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就当——
是给自己活下去找个借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