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婉忍不住夸赞,“霍顿将军性情刚直,惩奸除恶,扬善扶正,是个好人。”
今日若非他去,扎西不可能这么快被绳之以法,改良织布机的事情也不会进展这么顺利。
“就只有他是个好人?”耶律烈说道。
李清婉微愣,初见时,她说他是好人,他还否认,“那你可看错了,本王手上染满了鲜血,并不是一个好人”
听到耶律烈这么说,李清婉反应极快。
“王爷更是个好人,若非王爷派了霍顿将军去,也不能那么快把扎西抓起来,织布机也不能得到改良。”
耶律烈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嘴角勾起弧度。
李清婉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把他哄开心了。
仰人鼻息,势必要步履维艰。
这时候纸笔被侍女取了来。
李清婉想要拿起毛笔。
一只布满厚茧、略显粗糙的大手忽然横插进来,捷足先登地拿起毛笔,轻轻蘸了墨,随后递了过来。
李清婉愣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耶律烈身上,满心狐疑。
今日的他,举止间流露出的种种,着实与往常大相径庭,令人难以捉摸。
兴许是为了感谢她给他的外祖母看诊吧。
只要有利用的价值,便能够有与他商谈的余地。
李清婉伏案写药方。
耶律烈就坐在她的身边。
有这么个气场强大、庞然大物的男人在侧,李清婉难免不自在。
但是很快她便全然沉浸于写药方之中,好似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耶律烈的眸光锁定在她的身上,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
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深邃难测,宛如迷雾中的幽谷,令人难以窥探其真意。
李清婉写好了药方,拿起纸将润墨比较多的地方吹了吹,然后向耶律烈靠近了一些,讲解注意事项。
“这上面每一种草药的剂量我都标记好了,可以让人按照分量制成药包,每次用的时候,拿一个药包出来,比较方便。用药需在饭后,最好是一炷香之后再服药。还有,病人最近饮食需得吃得清淡一些,尤其忌辛辣。”
感受到耶律烈沉默不语,李清婉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恰好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之中。
那目光炽热而清澈。
又是一副猎人审视猎物的模样。
李清婉垂眸看了二人的距离,才恍然惊觉,不知何时,她的肩膀已悄然贴近了他上臂,衣衫相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有种难以名状的暧昧。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慌忙之中,轻轻地挪动了身子,与耶律烈拉开了些许距离。
“你外祖母最近应该总是被噩梦惊醒,睡得很不踏实,等会儿我再给她施个针,这样能睡得安稳些。”
“好。”
有侍女将点心端了过来。
耶律烈将盘子放在李清婉的面前,“吃点东西。”
李清婉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拿起点心便吃了起来。
契丹的点心有些粗糙,比不上代国的点心那么精细美观。
但是已经很好吃了。
这是她被抓后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吃这样好的东西。
耶律烈的眸光轻轻闪烁。
李清婉吃东西的模样,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
每一口都细细咀嚼,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尽显娇养之态,透着一股不染尘埃的雅致。
耶律烈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在军中的时候,身边皆是粗鲁的男人。
每到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狼吞虎咽,饭菜一上桌,大家便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粗犷不羁,粗糙得不行,与眼前的这份细致截然不同。
李清婉刚吃了两块点心,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被侍者一一呈上。
桌上菜肴琳琅满目,荤素搭配得宜,热汤与肉食交织出诱人的香气,缭绕于室。
她不由自主地侧首看向身旁静坐的耶律烈。
耶律烈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轻轻一笑,随即起身,步伐稳健地迈向窗边的软榻。
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兵书翻开看。
耶律烈很是孝顺。
自返回上京之后,他就经常来松鹤轩陪着他的外祖母塔娜用饭。
不忙的时候,总是等塔娜睡着了才离开。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他会处理公务,或者拿着兵书看。
为了避免麻烦,他的不少书就放在松鹤轩。
李清婉用过饭,想要去给塔娜施针。
但是契丹的巫医根本不信汉人的医术,没有银针。
耶律烈又命人去取针。
耽搁了好一会儿。
等到李清婉给塔娜做完针灸,夜已经深了。
李清婉将针取了下来,放入药箱。
耶律烈看着塔娜眉头舒展,安睡的模样,“多谢。”
李清婉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王爷,能否派人把我送回俘虏营?”
离开的时候,徐静澜和李清辞眼中是满满的担心。
她们定然在焦急万分地等她。
“太晚了,你今夜歇在松鹤轩,明日本王再派人送你回去。”
“可是……”
“你家人那里大可放心,本王已经派人知会他们了。”
原来他早就决定让她留宿。
事已至此,李清婉只好应允。
“偏殿已经给你布置好了,让玛雅带你去,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她。”
李清婉这才知道去俘虏营把她带过来的女人叫做玛雅。
见耶律烈要离开,李清婉赶忙叫住了他,“王爷。”
耶律烈停了下来,等着她说话。
“王爷,若是俘虏营能够在五日内制出五万件棉衣,能不能免去他们戴脚铐?”
李清婉进了俘虏营之后,戴过一日的脚铐。
去契丹皇庭的时候被士兵取了下来,后来不知道受了谁的吩咐,她和她的家人就再也没有戴过那劳什子。
脚铐沉重冰冷,走路时重重地拖在地上,硌着皮肤,很是痛苦。
她只戴了一日,脚踝处就被磨破了皮,更别说那些长年累月都需要戴着脚铐的俘虏了。
“好,本王答应你。”
“多谢王爷。”
…
博砚宫内,耶律鲁拿着酒壶,满身酒气,想要借酒消愁。
可是越喝脑子越清醒,对耶律烈的恨越强烈。
他怎么喝也喝不醉似的。
博砚宫阖宫上下,谨小慎微,生怕触怒了这位活阎王,小命不保。
哈布苦劝无果,从寝殿里退了出来。
抬眼便看到一位高大的身影。
哈布赶忙跪下曲臂行礼,“参见可汗。”
“大王子呢?”
还未等哈布说话,寝殿内便传出摔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