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说了很多问题,都是队伍中实实在在发生的,不是吃喝问题,不是生活物质问题,而是脑子里思想出问题。
对于一支人民军队来说,思想出现问题,是绝不能接受的。
抗联苦,这是事实,可如果不能在思想上给予充足养料,那么连克服困难的勇气都没有,队伍还怎么谈打仗、怎么谈坚持抗日。
发现问题,纠正问题。
教员对于斗争的一切问题都有指出和解决方法,有指导思想在,陆北坚信队伍能够团结一心,但需要一步一步去克服困难。
那简直是手把手教人如何斗争,如何塑造出一支人民的钢铁军队。
如果不重视这些问题,等待日伪军讨伐越加严酷,队伍迟早分崩离析,依靠少部分积极分子是无法成功的,要增加为斗争而奋斗的积极分子,这样才能团结一心。
听完陆北的谈话后,干部们醍醐灌顶,就连参谋长冯志刚这种老革命也在深思,首先要对干部们进行思想教育,由干部们向队伍里的积极分子宣传,再给基层战斗员们进行教育。
“当然,目前我军的工作要点还是在发展群众,吸纳抗日力量上。”
陆北说:“我们或许能凭借自身力量,去打败一支、两支敌人的部队,但也会自身受到损失,不能及时补充自我力量,也是一种削弱组织、削弱军队战斗力的销蚀剂。
我提议及时前往未被集村并屯的乡下去,去争取吸纳新的力量,我知道汤原境内征兵工作困难,但再困难也要上,对于山林土匪等武装,也要进行接触。”
一直沉默的冯志刚出声:“汤原的男丁都快死了一代人了,想要补充新的力量,只能去附近邻县。”
“那就去佳木斯、鹤岗、南岔、萝北。”陆北说。
张威山忧心忡忡:“如果队伍力量过于分散,容易被日伪军逐个击破,这点也要考虑进去。”
陆北说:“咱们有农会,各乡镇有游击队、青年抗日队、护山队,想办法对这些队伍进行思想改造,进行正规的军事训练,支援武器弹药。
向上级进行反应,不仅仅从农村进行宣传,城市中也有很多工人、学生是愿意支持抗日的。走地方抗日武装,到地方抗联游击队,再到抗联主力部队的路线。
在日寇统治下建立两面制度,依靠群众推举,将同情抗联或抗日积极地主乡绅推举成为伪政府保长、地甲,让地方抗日民众成立伪民团、保安队组织······”
长篇大论起来,这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政策。
针对兵源问题,陆北建议设立三级制度,从地方抗日武装中吸纳积极分子,而并非一股脑吸收,争取有斗争经验的工农积极分子,这样既能保持队伍的纯洁性,也能避免别有用心之辈混进来。
从有斗争经验的群众中创造新的抗联部队,即使抗联主力部队覆灭,其火种依旧存在。在部落集团中秘密发展抗日力量,做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此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困难很多,再难也要硬着头皮上。
······
散会后,各连干部举行思修会,向战士们宣传上级指示。
狠抓思想,陆北下了死命令,必须要抓紧。
冯志刚让陆北留下,两人说了些悄悄话,在视察工作两天后,冯志刚带领一个班的骑兵离开黑金河密营,他要向军部和地委方面进行沟通。
夜幕中,陆北向众人讲课,教授文化知识,开拓国际视野。
山沟沟也不能甘于落后。
幽暗的密营大屋,久违的月光透过木屋缝隙照出,屋内燃烧着炭火。陆北将木屋门拉开缝隙,把窗户开一个小口,帮睡着的战士们盖好被褥毛毯。
做完这些,陆北回到大通铺上,独自坐在炕沿儿上抽了根烟。
隔开妇女团同志和战士们的布帘子被掀开,紧挨着妇女团的床铺由干部们把守,一只手在月光下摇晃,似乎想要抓住月光。
手臂落下,顷刻间又从被窝里掏出一把刺刀,一刀一刀划过月光。
“过两天等房子盖好,你们就不用跟我们挤在一起。”陆北看了眼刺刀,知道那是为了防身用。
黄春晓拿刺刀戳了下陆北:“杀死你,戳你一个血窟窿。”
“傻丫头,捅人要握刀柄前端,不然捅进去拔不出来。”
“又要散了,是吗?”
陆北吐出一口烟雾:“什么叫要散,那叫化整为零,自行发展。”
“零就是没有。”黄春晓说。
“睡觉,跟你唠嗑真蛋疼。”
闻言,黄春晓拿刺刀又戳了他一下:“不要脸玩意儿,嘴跟粪坑似的。”
“睡你的。”
“你不睡?”
陆北取出一支烟续上:“待会儿去查岗。”
“我查呗,你俩儿再唠会儿。”睡在一旁的宋三偷笑。
听见有人取笑,黄春晓将炕上隔开的布帘子拉起,没等一会儿又掀开一角,露出自己的脑袋。
张威山爬起身,他烟瘾犯了,找陆北要了一支烟。三个曾经炮兵队的老战友凑在一起抽烟,吕三思不睡在这里,他在隔壁密营木屋里。
抚摸着香烟罐,陆北想起很多人,想起在刘侉子屯战斗后,偷偷给他香烟的程家默,在去年大松屯战斗中牺牲。当时用积雪草草埋葬,不知道是否入土为安。
想起被送走的小鬼们,也不知道木墩那小子在何处,是否托付给良善之家,希望他能够平安长大,以后不用再经历战乱。
越想便觉得脑子很乱,陆北索性不去想那些死了的、没死的。
抬手看了眼腕表,他起身去查岗,顺带叫醒轮岗的战士。
回来后已经是凌晨时分,陆北取下身上的枪套和子弹带,盖上薄的要命的行军毯。棉被和厚点的毯子给其他战士,干部们都是盖着最薄的毛毯御寒。
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炕上的帘子又被掀开一个角,黄春晓摸了摸陆北的毛毯,像毛毛虫似的蠕动过来,将自己的棉被搭了半截。棉被扇起一阵风,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酸臭味,整整一个冬天没有洗过澡,大家身上都一样臭。
“冻不死你,比袜子还薄。”
陆北裹着毛毯转过身,迎面便是宋三那张烂嘴呼出的鼾声,一只脚踹在他身上,见他不回头,黄春晓踹的更为用力。
身后被戳了戳,陆北回头发现她又在拿刺刀戳自己。
“这是杀人的,不是用来挠痒痒的。”
黄春晓拿着刺刀不断戳:“以后别抽自己巴掌,干啥非得糟践自己,你把心都给大家掏出来,该不领情还是不会领情。”
“尽人事,听天命。”陆北说。
“不能糟践自己。”
“好吧,我听你的批评。”
“听人劝吃饱饭,这还像样。”
说罢,半拉被窝又搭在身上。
陆北看见月光下那柄刺刀,刀刃正对自己,忍不住往宋三那边挪了挪,被子落空,很快又搭上,刺刀又进了一步。
“能放下刀子吗?”
“怕有人欺负我~~~”黄春晓小声解释。
想起这傻丫头的遭遇,陆北将手枪从枪套中取出,卸下弹匣递给她,用以换下对准自己脖子的刺刀,对方愉快的接受交换。
现在对准陆北脑门的是黑洞洞的枪口,他能安心睡上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