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探长 作品

第112章 好人不应该受到指责

夜幕降临。

在戴军长召开全体委员会议之后,传达上级对于留守团的意见,他与军部警卫连的同志刚便离开。第六军各师主力分开离开汤原境内,各自为战,他们要统筹全军部署,就这样来来回回奔走。

有时离开,有时回到汤原。

密营木屋,会议室用帘子隔开。

冯志刚、吕三思、陆北三人在密谋商量,三人各有各的坐姿神态。

作为统筹负责三江地区境内抗日斗争的第六军参谋长冯志刚静静沉思,吕三思倒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而陆北还在兴致匆匆诉说他的计划。

那是将留守团三个连分散,去周边各地活动,争取在集村并屯政策尚未完全部署之前,帮助地方农会、自卫队、游击队军事培训、思想教育,建立起行之有效地方长期斗争措施。

“我说,该如何分配兵力?”吕三思问。

“我全凭上级安排。”

陆北一副无所谓,留守团的战士都是经过组织思想教育的,无论谁率领都是一样的,谁都能驱使如臂,不存在上级牺牲就一哄而散。

两人将目光放在参谋长冯志刚身上,作为在场最高军事主官、最高政治委员,对于部队有绝对领导权的他,在沉吟片刻后,粗大的手指头落在地图上。

“一连由陆北带领,前往萝北、鹤岗一带活动。”

“二连由吕三思带领,在鹤立、桦川一带活动。”

“沿铁路及松花江间区域形成游击区,背靠小兴安岭余脉,把守住北上的通道。”

冯志刚说的很认真,特别是‘北上通道’几个字被他咬的很重,陆北顺着地图看去,萝北县东北部以黑龙江为界与苏俄交界,确实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第六军主力西征,留下一个团在汤原一带活动,除却本地抗日氛围浓郁,更多是可以穿过小兴安岭前往苏俄。抗联不少干部去过那边,对那边有一股迷之崇拜,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最靠近自己且无侵略恶意的势力,就是北边的毛子。

确定战略方向,紧接着陆北便马不停蹄地做各项准备工作,他不敢松懈,不敢浪费每一分每一秒,这是在与日寇‘治标治本’政策抢时间。

确定计划,冯志刚神秘兮兮跟陆北说了一些机密,是地委方面联络人的情报。

参谋长冯志刚一连三天召开全团大会,向全体指战员阐述分散活动的必要性,说明这是三江地区抗日斗争需求,也是第六军交给留守部队的重要任务之一。

向全体指战员下达要求,完成开辟小兴安岭南麓和三江平原交汇处游击区,发扬团结友爱精神,克服任何困难,做好野外长时间露营的心理准备。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买卖公平。每到一处便要宣传抗日救国政策,发动群众支援或参与抗日行动中来,团结各行各业人士,对于欺压群众的汉奸卖国贼要予以严惩。

······

战士们士气高涨听参谋长冯志刚进行思想大会,陆北依靠在一棵松树旁,嘴里叼着半截香烟。

前往鹤岗、萝北一带开辟游击区是否能够成功,他也没有信心,很大概率会失败,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若是成功,能够极大加强抗联的力量,但风险与收益很可能不成正比,甚至会亏损,百分之一的概率会成功。

若不争取那百分之一,那就连希望也没有,静静等待日寇增兵,从一个守备中队增加到一个大队,伪军从一个团增加到一个旅。

一个鬼头鬼脑的丫头从身后钻出来,手里拿着半截燃烧的树枝,凑到陆北嘴里半截香烟。陆北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只是懒得去招呼。

燃烧的树枝凑的太过于接近,把陆北嘴皮子烫了一下,嘴里的半截香烟也掉落在地。

“哈哈哈~~~”

陆北抬手给了她脑袋一下:“别捣乱,滚蛋!”

“又要走了?”

“对。”

陆北看见她手里半截燃烧的树枝很不舒服,作为一名从业资历半年的护林员,一点小小的火星或许就能引来一场大火,蛮横的将她手里的树枝夺走,拧开水壶将火星浇灭。

蹲坐在陆北身旁,黄春晓捧着脸看向前方正在滔滔不绝的参谋长。

“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你们总是要打仗,每打一次仗就会少很多人,又会来很多不认识的人。我讨厌认识不熟悉的陌生人,可总是有新的同志要认识。

有些人,我连他们的名字还没记住就不在了。”

捡起地上掉落的半截香烟,陆北和黄春晓蹲在一起:“战争总是有牺牲,牺牲是必须的,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减少无谓的牺牲。”

“你呢,想过牺牲之后有人能记得吗?”

“没有。”陆北很自信地说:“我不会死,在看见日本人被赶走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那赶走日本人之后呢?”

“那是后天的事。”

“明天呢?”

陆北抽两口香烟:“明天谁说的准?”

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和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侃大山实在无趣,年轻人总喜欢谈及未来,那是一种自我麻痹催眠的安慰剂。

生活在日寇铁蹄统治下的老百姓只有两种想法,一种是在深陷现世不可自拔,举目无望之时,对未来幻想无限可能,那叫期望。

另一种是得过且过、苟且度日,着眼当下都极为困难,何谈放眼未来。那是极度悲观,对于现实的无奈,因为他们没有未来。

陆北发现倒是抗联的人总喜欢谈论未来,说不清那是自信还是自我安慰,但至少他们眼中有希望,比起浑浑度日的沦陷区老百姓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身旁的黄春晓用木棍刨起土壤:“明天肯定会更好,比今天更好,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好,比以前更好。

吕大头总是跟我说,以前已经成为过去,不如放眼未来。他就是一个老妈子,比嫂子她们嘴巴还碎,我本来都忘记了,可他一说我又想起来。”

“不能叫吕大头,说话要文明。”陆北提醒道。

“我没有怪他,吕大头人极好。只是为啥我要遇见这种事,为啥你们抗联来的那么晚,可我不能怪你们······”

不知该如何回答,陆北打算待会儿跟吕三思聊聊,以后还是不要去做她的思想工作,人家本已经忘却。最刺痛人心的有时并非旁人,而是来自亲近之人有失分寸的关爱。

陆北赞扬道:“很不错,至少晓得好人不应该受到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