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高兴一场,陆北还以为是日寇某位皇亲国戚,居然用西洋刀。
受伤的战士第一时间被卫生队接走,伍敏麻利的用为数不多的医疗器械给战士们进行治疗,清洗伤口、更换绷带,熬上一锅中草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陆北来到黑金河密营,这里只有两座低矮的半埋式木屋,选址很巧妙的利用一处山崖,周围则是茂密的森林,从天空上瞧不出半点人为痕迹。
物资从驮马上卸下,几名战士将数十匹驮马牵往简易栅栏里,给马儿喂食。要想坚持下去,没有马匹是万万不能的。
阿克察·都安他们手足无措站在一棵大树下,其他战士们各有各的事情,跟相熟的战友攀谈,聊起分别后的这段日子,向他们炫耀战果。
“没见过,新加入的同志?”吕三思问。
“攻占小东沟伐木场,他们是伐木场的工人,从吉林被日本人骗过来的,想跟着咱们抗联走。”
“该死的日本人。”
吕三思去找三连的支部书记,让他给阿克察他们安排生活用品,熟悉一下环境,顺带询问一下他们的个人情况。既然愿意加入抗联,那就是自己同志,如果没有特别因素,抗联是愿意接纳他们的。
安排一连战士们休息,因为木屋只有两栋,所以不免混杂些,妇女团和医院用帘子隔开,与十几名战士同住在一起。
陆北和吕三思走进木屋,穿过伤兵救护所,先是探望一下伤员,让他们安心养伤。
走到木屋最里面的大通铺上,陆北取出阵亡花名册让吕三思记录,爱兵如子用兵如泥。牺牲的战士都是亲自培养训练的,虽然战争是要有牺牲,可当一张又一张鲜活的脸庞化为冰冷的名字,任谁都极为伤感。
统计了下伤亡名单,还有各类物资,两人越算账越觉得难受。
三八式步枪二百一十四支、辽造十三式步枪八十七支,子弹一万余发。
老式汉阳造、火铳、猎枪四十三支。
各式手枪二十三支、子弹三百余发。
掷弹筒八具、榴弹及发射药手雷三十七发,辽造八十二毫米迫击炮两门,无炮弹。
九二式重机枪一挺,子弹两百余发,辽造仿捷克式轻机枪三挺,缴获有两挺,子弹五百余发。因为歪把子机枪故障率高,日军讨伐队也不喜欢用,而是使用捷克式轻机枪。
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一挺,专用子弹一百三十余发,但是可以使用三八式步枪弹,就是容易出故障。
手雷、手榴弹八十余枚,其余战斗物资若干。
这些武器足以武装一个整编营,足足五百人,但抗联没有那么多人。轻武器很多,重武器皆处于缺乏弹药情况下。
粮食经过陆北四处招摇撞骗,加上牺牲四十多名战士,可以供全团食用三个多月,特别是盐和白糖之类的调味品,陆北搞了很多。马上就要开春,山里也有很多山货可以食用,粮食方面倒是不用愁。
黄金三十两,银元五百四十元,伪币一千八百多元,日币七百多元······
陆北拿起账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可怎么过日子哟!”
“首先是轻重机枪和掷弹筒,这类弹药获取困难,日军轻易不会给伪军进行配发,除非伪军正规部队,像地方汉奸民团、伪政府警署这类地方治安武装部队,容易成为我们目标的,日军不会给他们多余物资。
这也是我们即将面临的严肃问题,越打越穷,越穷越要打。”
“是啊,日军这次损失一百人,他们可以马上调来一千人。但我们损失五十名战士,没有人会给我们补充兵源,这才是问题关键。”
两人探讨一下斗争所面临的困难,首先一条就是兵源问题,以往日军没有开展集村并屯政策前,抗联可以深入各个村屯发展吸纳战士,但现在不行了。
抗联又不是军阀部队,可以到处抓壮丁补充,但那样是自寻死路。
吕三思长长一叹:“汤原县的男丁为了抗日牺牲了小一半,甚至出现两女配一夫,已经招不到兵了。就连田瑞十四五岁的少年都跑来参军,那儿还有男丁啊~~~”
闻言,陆北沉默下来。
敢于抗日的男丁早就加入义勇军,汤原这个偏远小城才多少人,光是第六军就在此地发展近千人,加上历年牺牲的,整个汤原县的男丁都快没了。
为了伐木、挖矿、修路,日寇甚至从东北各地强抓劳工。
就当两人皱眉苦脸在讨论之后的斗争策略时,外面响起嘈杂声。
听见外面好像在吵架,陆北赶紧出去查看。
刚走出木屋,只瞧见外面林子里,宋三带着侦察班的战士持枪,将几名去年从东河子煤矿加入抗联的战士拦住。毛大饼挥舞着铁锹,不知发了什么疯。
走过去,一阵破空声袭来,陆北蹲下身一个扫堂腿将毛大饼绊倒,踩住他的手将铁锹拿走。
“我不干了,放我走!”
“好死不如赖活着,跟你们打仗就是找死,七十几号人剩了二十多口子,都tmd死完了!”毛大饼坐在地上恸哭流涕。
“我不抗日了,放我回去。”
陆北拿起铁锹,看向那几名想要开小差的战士,脸上藏不住的难过。
“都说说,怎么回事。”
宋三指向毛大饼几人:“报告副团长,他们要当逃兵。”
“是吗?”陆北狠狠的瞪着他们。
“没错!”
毛大饼哭着将头顶的军帽丢下:“俺不抗日了,在日本人手里也是死,在你们抗联手里也是死,俺带着兄弟们出去谋活路,不跟你们干了。
都快死完了,都死了~~~”
“谋活路,你想谋什么活路?”陆北问。
“回去当佃户种地,哪怕当土匪也好,反正俺们会打枪,跟地主看家护院也能混个肚饱。”
陆北看向其他几名低着头,羞愧难当的战士。
“你们也跟他一个想法?”
其中一名战士说:“副团长,我们没想好。”
陆北说:“想好无非是两个答案,一个是继续抗日,一个是当逃兵。”
“跟我一起的老乡死了,被日本人的炸弹炸死的,我怕。”
“死人了,死了那么多人。”
深吸一口气,陆北无法指责他们太多,仅仅三个多月的军事训练,就让他们打这样的死人仗,如果不是有班组长照顾,估计他们会在战场上逃跑,现在才说要离开,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们不是数字,不是工具,而是有七情六欲的人,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害怕,是人在面对死亡时并非坦然,这是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