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仍未收回,楚羲虞的目光沉冷,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死寂无波,连恨意都沉得不见踪影。
她的手很稳,剑身不曾颤动半分,可那握剑的指节却微微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她此刻的冷漠。
情绪在喉咙间翻滚,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剑锋松了半寸,眼睫微颤,泪意如潮水般从胸口翻涌而上。
她希望她是。
希望她就是阮清仇。
如果她是,她就可以杀了她,终结这场无休无止的痛苦,解脱这一切,不必再独自承受活着的折磨。
可她不是。
她大概不是。
尽管她说了,她不是他。
但她的内心并未完全相信。
宁时的脸、气质甚至某些举动,都与她记忆中的阮清仇重叠。
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无法坦然接受宁时的好,因为她害怕这份好是伪装,是陷阱。
她无法接受自己对一个“疑似仇人”的人产生任何正面情绪。
她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场拉扯里挣扎得太久了,她本来就不该活着,更不该妄想在仇恨之外拥有任何温暖。
她也无法接受这样软弱的自己。
......
宁时沉默地看着她,脖颈上的寒意仍未退去,甚至能感觉到锋刃带起的一丝浅浅刺痛。
可比起剑锋的寒意,楚羲虞的眼神更加令人心悸。
太冷了。
这不是她熟悉的楚羲虞。
曾经的她,哪怕再冷淡,也不会是这样的眼神。
——她不是在审视,不是在愤怒,而是在切割。
彻底地、毫不留情地切割。
仿佛她已经将所有的牵绊都当成了腐烂的枝桠,连根斩断,再不愿多看一眼。
她们这月来的相处,竟真的不值一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那次竹舍被纵火之后,她意外地、不期地在女主眼前展现真容吗?
从那么早,羲虞就开始疑虑她了么?
......
“......出去。”
楚羲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夜色里渗透进骨缝的寒意。
宁时睫毛微微颤了颤,眸光不自觉地黯了下去。
......
不想离开。
不想......
如果现在别过,或许她真的再也难以靠近楚羲虞了。
出于各种角度,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利用羲虞来完成任务......
现在被这种软弱情绪扯住,像什么呢......
想着最冰冷的事情,可是心口隐约的痛苦却一点点渗透开来。
......
宁时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小心斟酌着开口:“可你的伤还未好......”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她是想替她换药。
楚羲虞的眼神微微一滞,随即,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那笑意却冷得不带半点温度。
“宁时。”
她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不再是“阿时”,没有半分曾经的熟稔,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你以为你还管得了我的事?”
她向前一步,剑锋逼近一寸,迫得宁时不得不微微后退。
冷冽的剑意笼罩在她的咽喉之上,而持剑的人却平静得不像话。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能这样一直这样下去吧?”
楚羲虞微微偏过头,眼底映着淡淡的讥讽:“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久在金陵,皆是巧合?”
宁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被喊久了“阿时”,眼前的女人如此冰冷地切割她,直呼其名,倒是让她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确实没想过。
她从未怀疑过楚羲虞的出现。
她曾以为是巧合,以为这不过是书中命运的安排,以为自己仍然能站在“知晓剧情”的角度上去观察、去掌控一切。
她错得离谱。
她低估了楚羲虞的警觉,也低估了她的冷静与狠绝。
楚羲虞从未完全信任她。
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开始追踪她、调查她、试探她了。
而她竟毫无察觉。
迟钝得可怕。
......
楚羲虞的笑意敛去,眼底的冷意更甚了一分:“你以为你在金陵的行踪,真的无人察觉?”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从珞都到金陵,从茶楼到刑场,我都在看着你,观察你。”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一丝轻缓,可落在宁时耳中,却让她的心脏猛地一滞。
她一直都在怀疑自己。
那......
细雨迷蒙的夜晚,檐下的狭窄空间,那几乎得手的吻。
在她眼里尚还带着些歉疚之意和迷蒙情愫的瞬间,在楚羲虞眼中会是如何?
她几乎不愿深思下去。
宁时的指尖微微收紧,手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化作一片空茫的凉意。
“账册之事,从头到尾不过是借口。内斗是真,但这账册无关紧要。”
楚羲虞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夜的风:“如今看来,我已无需再查。”
宁时微微抬起眼。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已经不在意了。
而自己也有些无关紧要起来了。
宁时静静地看着她,嗓音平稳:“......所以,你如今不觉得我是阮清仇,便想和我彻底撇清干系?”
楚羲虞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盯着她,眼底的情绪深沉,像是夜色下翻涌的潮水,压抑着,克制着,最终隐匿在她冷漠的眉目之下,不露半点痕迹。
空气冷凝得像是一张透明的网,将两人困在这寸寸逼仄的黑暗中,无声地拉扯、挣扎。
“是。”
片刻后,她淡淡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