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遐吃饱喝足,本想从兜里摸根烟,手指却碰到了另一样东西,掏出一看是那张饭店招聘的广告。
广告设计得花里胡哨,还有不少错别字,陈墨皱着眉仔细看了一遍,见饭店地址离这不算太远,当即决定过去看看。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夜生活即将开始。
陆遐沿路缓慢地走,途径几处酒吧和ktv,鼓动耳膜的音乐和沸腾人声透过玻璃门传来,陆遐神使鬼差地停住脚步看了几眼,衣着靓丽的年轻人先是好奇地打量他,而后略带不屑地别开眼。
他站在灯火阑珊处,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身上穿着地摊上买来的t恤,牛仔裤洗到发白,鞋底甚至有些脱落,从上到下大概也只有脸还说得过去。
偏偏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阴影笼罩,看起来寥落又阴森。
陆遐受了几道冷眼,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充斥在眉间的阴郁把那人吓了一跳,回头啐了一口:“神经病!”
陆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喧嚣的地方停住脚步,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觉得自己真有点神经病。
直到脚底被石头硌得快受不了了,那家饭店才出现在视野中。
陆遐身上其实带着不少钱,那个姓傅的人是混蛋了点,出手倒是阔绰,交完房租后还省下不少,但陆遐穷惯了,有钱也舍不得花,本可以打出租车五分钟就到,他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饭店门头看起来挺惹眼,闪烁的霓虹灯映在陆遐眼底,他看了眼店名,确定没走错,推门进去。
老板从收银台那探出头来,以为他是来吃饭的,拿出一份菜单,问他要吃什么。
陆遐没说话,打量四周一圈,觉得这小饭店表里不一,里面也就比王叔包子铺强那么一点——大概强在桌子椅子都完好无损。
哦,墙上还挂着一个空调。
这让陆遐眼前一亮。
家里只有一个动不动就坏的风扇,空调对他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偶尔经过大商场门前会感受到一阵凉风,他总是忍不住多停留一会,心想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要买一个镇在家里。
他把那张广告纸往桌上一放,说:“我是来应聘的。”
老板“呦”了一声,表情一肃,从椅子上站起来,摩挲着下巴打量他,似乎在评估这个人有没有做服务员的潜质。
陆遐垂眼盯着桌面,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不耐,懒散地站着,任他打量。
老板问道:“多大年纪?”
“二十二。”
“之前做过服务员吗?”
“没有。”
“脾气怎么样?”
陆遐睁眼说瞎话:“挺好的。”
老板点点头,觉得这小伙子长得还不赖,往店里一摆说不定能拉动顾客,笑呵呵地让他稍等,转身掀开帘子去里屋跟老婆商量。
陆遐干坐了一会,无所事事地走神,突然想起家里那个混蛋,估计还守着一堆锅碗瓢盆等着他回来做饭呢。
陈墨嗤笑一声,心想这人还真是少爷脾气,估计是从小到大被伺候惯了,理所应当地认为所有人都该顺着他来。
不过他那么有钱估计也饿不着,说不定早溜出去买饭吃了。
老板从帘子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白底黑字的协议,递给他一支圆珠笔,往底下空白处一指,说:“真想留在这的话,就签个字吧。”
陆遐没动笔,看着他直白地问道:“工资怎么算?”
老板面相上看起来挺憨厚,嘿嘿笑了两声:“工资月结,一月一千,加班的话有加班费。”
端盘刷碗,活不累,钱自然不多。
不过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陆遐没再多说什么,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老板拿起来一看,惊叹道:“你的字真不错!”
陆遐的字确实好看,从小被夸到大,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他听腻了这话,脸上没什么反应,见老板没什么事,起身要往外走。
“哎。”老板冲他的背影喊道,“明天七点开始上班,别迟到啊。”
陆遐扬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原路返回,慢悠悠走到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天黑如墨,稀疏几颗星星点缀天边,却吝啬地不愿照亮这片被城市遗忘的地方。
陆遐站在家门口,下意识要从兜里掏出钥匙,忽然看见门缝溢出的光亮,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一个人。
以后这间屋子不再独属于他。
寂静长夜里他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陆遐心底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眉头皱了又展,而后面色如常地推开门。
走之前堆放在门口处的两个大袋子消失不见,傅致扬正坐在他的床边,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满嘴是油地啃着鸡腿。
曲调欢快的流行歌在屋里回荡,傅致扬随着音乐摇头晃脑,没听见开门声,直到陆遐走近了才看见他,吓得一哆嗦,鸡腿差点掉地上。
他没好气道:“你走路不出声吗?”
陆遐无视他走进洗手间,片刻后拉开门出来,两只湿漉漉的手随意往身上一抹,心想这衣服该洗了。
路过厨房,门没关,他瞥了一眼,接着脚步一顿。
音乐又自动切换了一首,曲调依旧欢快流畅,陆遐缓缓走进厨房,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厨房说不上有多干净,但起码是比之前顺眼多了,锅碗瓢盆整整齐齐地放在该放的位置,原本堆积在地上的烂叶子也被扫进垃圾桶。
虽然扫得并不干净,角落里还残留着几片。
陆遐回头看了眼正乐不思蜀啃鸡腿的少年,觉得这人铁定是有洁癖跟强迫症。
傅致扬恰好擡起头,跟他四目相对,一脸得意地邀功道:“怎么样,我收拾得还可以吧?”
总算是干了件像样的事,陆遐不淡不咸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傅致扬把鸡骨头对准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扔,“啪”一声准确投了进去,他脸上更得意了,举着油乎乎的爪子,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对陆遐说:“我明天早上想吃面。”
陆遐冷哼一声:“想吃自己做。”
傅致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被哗啦啦的水声掩盖得有些不清楚,听起来闷闷的:“我这不是不会做饭嘛。”
陆遐懒得理他,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没骨头似的躺下,原本只是想歇歇,没想到眼皮越来越重,快要合上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大脸。
傅致扬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稀奇道:“你睁着眼睡觉啊?”
陆遐没好气地让他滚开,薅下身上的衣服,只穿了条裤子往浴室走,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短裤,然后四仰八叉地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准备睡觉。
他胸膛裸露,皮肤白皙,完全看不出来曾在工地上挨了半年风吹日晒,锁骨深陷,脖颈优美,一条手臂随意搭在小腹上。
腕骨清晰凸出,两条腿修长笔直,膝盖处有些淤青,估计是磕在哪了,青紫一片出现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傅致扬神使鬼差地盯了他一会,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从外观上看还是挺人模狗样的。
他走到门边关上灯,顺便打开头顶的吊扇,电一发动,吊扇嗡嗡作响,活像命不久矣的老翁,还硬撑着吊着最后一口仙气。
今夜无风,房间里又闷又热,还有蚊子在头顶上嗡嗡叫,傅致扬翻来覆去好一会睡不着觉,木板床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随着他翻身的动作摇摇晃晃,傅致扬顿时吓得不敢动,生怕这床塌了。
床下传来轻微的鼾声,并不刺耳,但在一片寂静的房间中分外清晰。
傅致扬实在睡不着,想看看陆遐是怎么打呼的,双手抓住栏杆,头垂下去,直勾勾地盯着他。
窗外月光惨淡,朦胧的光照在他身上,原本就毫无瑕疵的身体更加赏心悦目,傅致扬暗暗咂舌,觉得陆遐不去当模特真是亏了。
原本围着他转的几只蚊子不知何时飞到了陆遐耳边,陆遐感到脸侧发痒,无意识地擡起手挠了一下,蚊子依旧锲而不舍地盘旋在他周围,不绝于耳的嗡嗡声让陆遐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一秒,眼皮微微撑开一道缝,一片模糊中只见一张青白色的脸,一双闪着微光的眼睛正看着他……
神志瞬间归位,陆遐猛地翻身坐起,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他喘息两口,跟一脸无辜的傅致扬大眼瞪小眼。
陆遐:“……”
傅致扬眨眨眼:“你这是睡醒了吗?天还黑着呢。”
陆遐咬紧牙根,右手紧握成拳,二话不说就往上挥,傅致扬反应迅速地往后一仰,骂道:“你有病啊!”
“你他妈才有病!”陆遐被他吓得睡意全无,一拳打了个空,抡起枕头就往上扔,“大晚上不睡觉你装什么鬼!”
傅致扬一把接住枕头,然后毫不示弱地往下一砸。
两人折腾半天,最终陆遐睡意上头,擡脚猛地一踹上铺床板,恶狠狠道:“再敢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就半夜爬起来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