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遐起了个大早,外面天还蒙蒙亮,清脆的鸟鸣声悦耳动听。
陆遐光着膀子翻箱倒柜翻出来一件皱皱巴巴的衬衫,闻了闻没有异味,直接套在身上。
傅致扬还在睡,手臂无力地耷拉在床沿,脸朝外面,眼皮隐隐有要掀开的趋势。
陆遐想起昨晚的事就上火,想使坏故意吓吓他,又觉得这行为太傻逼。
他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进洗手间洗漱。
他前脚进门,傅致扬下一秒就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地望着天花板,脑子一片混沌,刚要再睡过去,猛然想起今天周一,还要去上学。
他今年初二,学习上吊儿郎当,篮球上激情满满,打架上无人能敌,出了名的爱惹是生非,偏偏就是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态度,成绩居然也没拖班级后腿。
他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典型,老师对他恨铁不成钢,一开始还热衷于请家长来谈话,后来他爹他妈都不耐烦了,去都不去,任他自生自灭。
傅致扬就这样一天天心安理得地堕落,有时候叛逆心一上来,还敢逃学。
不过他想现在不太想逃学,虽然经常跟姓陆的吵架,但他的心情竟莫名不错,连带着对上学不都那么抵触了。
傅致扬决定今天要准时到校,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
下意识往下一看,床是空的。
洗手间传来流水声,刷牙的声音隐隐传来。
牙膏是新买的,陆遐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点,拿漱口杯的时候看到旁边那个高档瓷杯,再看看自己这个三块钱买来的塑料杯,觉得这两杯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不应该挨那么近,于是把塑料杯往外一放,正刷着牙,门被拉开了。
傅致扬仍旧睡意朦胧,走路摇摇晃晃,险些撞在陆遐身上。
“啊……困死了。”他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把门甩上,斯条慢理地解开裤子,对准马桶就开始放水。
陆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含着牙刷声音不清:“以后我刷牙的时候你不准进来。”
傅致扬半眯着眼,一脸舒适:“为啥?”
“恶心。”
“这有啥恶心的,你不拉屎撒尿啊。”
陆遐漱漱口,仰头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
心想现在的小孩发育还挺快。
他还在漱口,傅致扬就提上裤子挤到他身边,嘴里嘟囔道:“让让,我洗手。”
陆遐被他挤到墙根,傅致扬半边身子贴在他的胸膛上,温度透过布料传达至皮肤。
他有些不自在,皱着眉用力把傅致扬推开:“滚一边去,我还没洗完呢。”
傅致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罕见地没跟他计较,临走前趴在门口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我想吃面。”
他从昨晚就叽叽歪歪想吃面,陆遐烦不胜烦,路过厨房的时候瞥见台子上一堆新鲜蔬菜和肉,觉得要是不做饭扔了也怪可惜的。
他暗骂一声,不情不愿地走进厨房。
傅致扬换上了蓝白校服,正坐在床边低头收拾书包,知道他不愿意给自己做饭,想出去买点吃,一擡头见他在厨房里捣鼓,随口问道:“你干嘛呢?”
陆遐:“煮面条。”
“真煮啊?”傅致扬乐颠颠地跑过去,要旁观陆大厨煮面,被他扬手赶了出去,“别光站着看,收拾筷子碗去。”
面条是西红柿鸡蛋面,卖相上佳,色香味俱全,傅致扬吃了两大碗,还嫌不够,捧着碗去厨房一看,没了。
他耷拉着肩膀抱怨道:“你就做这么点啊。”
陆遐也没想到他能吃这么多,按他自己的饭量,一碗足够,还是特意为他多下了两碗,头也不擡地说:“没吃饱自己煮。”
傅致扬擦擦嘴,把筷子碗放进水池,书包往半边肩膀上一挂,抱起地上的篮球,要去上学。
陆遐叫住他:“放学回来刷碗。”
傅致扬:“?”
陆遐凉飕飕地扫他一眼:“饭是我做的。”
“……行吧。”
两人和平分工,同时出门,临走前发现钥匙只有一把,最终陆遐凭借身高优势,不费吹灰之力地放在门框上,他拍拍手,对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傅致扬嗤之以鼻:“多补点钙长长个吧。”
实际上傅致扬的身高一直在窜,但毕竟比他小了十岁,成年人的身高他一时难以企及。
傅致扬不服气地瞪他一眼,擡腿往外走。
筒子楼前的小道狭窄逼仄,时不时有电动车穿梭而过,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谁也没搭理谁。
陆遐点上烟,本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又忽然想起那摔得稀烂的二手机被随手放在窗台上。
手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当初买不过是想接杂志社的电话,现在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清晨阳光刺眼,光线暖黄绚烂,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地重合在一起。
傅致扬单肩背着书包,跟在他身后,哼了一路的歌,他正处在变声期,嗓音低沉沙哑,又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干净,听起来居然还不赖。
陆遐面上不显,实则竖起耳朵听了一路。
小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两人转弯的方向完全相反,傅致扬的学校离这远,坐公交倒是能直达,不过他懒得等车,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喊住已经走出去老远的陆遐:“喂!你打不打车啊?”
陆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插着兜慢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
打车贵得要死,除非路程远到十万八千里,否则他宁愿折磨自己的两条腿。
饭店的工作枯燥且忙碌,顾客大多是周围的居民,偶尔进来几个路过的工人,吃得一桌子狼藉,对陆遐的态度也是颐指气使。
还有几个大妈进来蹭空调,嘴里唠着东家长李家短,拎着一袋子瓜子吐了一地皮,偏偏桌上还摆着从饭店里买的矿泉水,撵也撵不走,陆遐干脆视而不见。
谁知道大妈不肯放过他,一见这小伙子长得周正,气质跟街上那些小地痞截然不同,纷纷拉着他要给他介绍对象。
陆遐忍了一天,耳朵被那几句“你多大”“干什么工作”“有对象吗”磨出茧,还要忍气吞声地赔笑脸,弯腰扫干净瓜子皮,没等歇会又来了几个彪形大汉,因为他送菜单不及时口沫横飞地教训了他一顿。
直到下班,陆遐才精疲力竭地舒了口气。
手指因为洗碗被泡得发白,身上沾满了油烟味和饭菜味,闻上去令人作呕。
他忍了一天的暴脾气,阴沉着脸往家走,路上欺猫打狗,方圆十里没有活物敢靠近他,快要进楼的时候遇到正倒垃圾回来的陈姐。
陈姐向来看他不顺眼,阴阳怪气地嘲讽一句:“呦,这是上哪快活了?”
陆遐昨天就交上了房租,现在心里有底气,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布满阴霾的眼睛紧盯着她:“关你屁事。”
陈姐被他这阴森森的视线锁住,莫名有些胆怯,但还是毫不示弱地用手指着他骂:“窝囊废,穷得要死,我看你家还进了个小孩,是不是你拐卖进来的?”
“那么大个人你拐一个我看看?”陆遐窝了一肚子火,没半点耐心可言,冷冷道:“黄脸婆,少他妈来烦我。”
他说完转身进楼,“砰”一声甩上门,毫不理会外面尖利刺耳的骂声。
傅致扬正半死不活地趴在他的桌子上,面前摆了一堆试卷,笔在上面戳戳点点,愣是一个字没写,见他回来,皱着脸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快饿死了。”
陆遐就像一个□□桶,一路上隐忍不发,现在突然被他这随口一句话给点燃了。
他累死累活,白天被别人使唤,晚上被这个小兔崽子使唤,还他妈的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你他妈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不会做饭就不能出去买?等着我做给你吃?你吃屎去吧!”
傅致扬莫名其妙挨了顿骂,把笔一摔。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吃错药了还是脑子坏了?神经病啊你!”
陆遐一脸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表情,喘息几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走到桌边指着他的卷子跟书,厉声道:“赶紧拿走,不然给你撕了。”
“我没地方写。”傅致扬寸步不让,耍赖似的趴在桌子上,突然间灵光一现,脸上暴躁的神情瞬间消退,撅起嘴苦兮兮道:“你就去做饭嘛,真的好饿。”
他这招对付别人兴许有用,但陆遐铁石心肠,非但不给他做饭,还一把夺过他的作业扬手扔到上铺,冷冰冰道:“我的桌子,滚蛋。”
“就不。”傅致扬把书抱回来,铁了心要要跟他抗争到底。
两人争锋相对地互瞪半天,最终还是陆遐饿得受不了,骂骂咧咧地去炒了个菜,煮了一锅半生不熟的大米。
气氛一下子变得融洽。
傅致扬乐颠颠地蹭过去吃,一见那少得可怜的肉,脸都垮了:“啊?就这么点肉?”
陆遐作势要端走盘子:“爱吃不吃。”
“吃!”
两人风卷残云般吃光所有饭菜,连个米粒都不剩。
陆遐吃完把碗往前一推:“去,把今早上的碗也刷了。”
傅致扬今后的伙食大权掌握在陆遐手里,不敢惹着这位大厨,老老实实地端起锅碗去刷。
陆遐点上烟,疲倦地闭上眼,听见厨房里传来水流声,心想这姓傅的还算听话。
他刚平息下的烦躁还没能维持两秒,下一刻瓷碗稀里哗啦砸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
陆遐额头青筋狠狠一跳。